“您虽说这样的话,但心里想着的,怕是娘子配太子都是绰绰有余吧?”
“我家的丫头,老夫肯定觉得她哪里都好,外人眼里,杳杳配威远伯,是高攀。”刘悟石背着手往大厅走去,“行了,不说这种晦气的话,见招拆招,把我给杳杳准备的嫁妆清点一下,上京时绝不能让人看轻。”
“老爷……”管家支支吾吾,一脸难色。
“有事快说。”
“属下也是打听,不知真假……说是威远伯府打算就在南国举办婚礼,到时候只带着人北上,照那意思,好似不打算十里红妆。”管家悄悄地抬头,低声说着,观察刘悟石的脸色。
刘悟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面上发紫,眼珠子凸得圆圆的,几乎掉出来。他转身往门外走,健步如飞,气势汹汹,照这个架势,怕是要去找威远伯对峙。
管家快步跟上:“老爷,老爷!那边说是老威远伯病入膏肓,咱家娘子和秦世子八字契合,娶回去是冲喜,只是老威远伯毕竟在病中,怕大肆操办,冲撞了老伯爷的病气!”
刘悟石本就气恼,管家说出实情,刘悟石更是怒发冲冠,恨得牙痒痒。
“我说呢!威远伯府再怎么败落,也不会娶一个小郡官女为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悟石捂住胸口,只觉得一股痛意在心口盘踞,久久不能散去,“快拿药来!”
管家忙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打开塞子倒出粒褐色药丸,刘悟石喘着粗气把药扔进嘴里,嚼着吃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慢慢地缓过劲来。
“老爷的心疾又严重了。”管家担忧道。
“唉,人老了,你别看我这样,其实内里早就千疮百孔了。都是早年留下的病根,如今越来越严重,怕是没几天好活了。”刘悟石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终究是回了书房。
晚些时候,顾府来报,说要请大小姐回府,晚上设宴,大小姐务必出席。
顾皎自是不愿,在闺房里扯着嗓子嚷嚷道:“我才不回去!谁爱去谁去!”
照光逐月半哄半骗,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梳妆台前打扮了一番。镜中的少女明眸擅睐,桃腮杏脸,一袭青玉珍珠头面,身穿秀丽的若竹色广袖褶裙,本是俏丽的少女,粉面上却满是不忿,樱桃小嘴撅起,不高兴地把玩着腰间的玛瑙禁步。
照光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过是去吃个饭,两个时辰的事,很快就回来了。婢子留在这里,给娘子煮冰糖雪梨,娘子回来时刚好能当夜宵吃,那时候雪梨又甜又软,入口即化,是娘子最喜欢的。”
逐月也在一旁帮腔:“是呀娘子,那边毕竟是娘子的本家,不去也不太好。您放心,有奴婢在呢,您若是不开心,掐奴婢就好了!”说着,逐月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歪着头讨好地笑。
顾皎双手托脸,不情不愿地说:“我实在是不想去,阿爷太啰嗦了,脸上没个笑影儿,阿娘只知道关心阿兄,根本就不管我,我去回了跟没个人儿似的,从未有人在意我。再说了,今日设宴,多半是因为那个男人,他今天看到了我背弓箭的样子,若是认出我来,告诉了阿爷,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照光和逐月面面相觑,照光柔声道:“婢子知道娘子的难处,可父命不可违。”
逐月端了碟抢季的三月红来,剥了颗晶莹的果子送到顾皎嘴边:“娘子吃些荔枝,败败火。”
“荔枝越吃越上火。”顾皎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张嘴衔走了果子。她想了想,妥协道:“行吧,我若不去,你们也跟着受罪,我就当没听到好了。”
回了顾府,门前红灯高挂,顾管家从府内走出来,迎顾皎进门,一派漠然。
“娘子今儿可要好好听老爷的话,府上来了贵客,可不能像往日那般放肆无礼。”顾管家是顾枫远房亲戚,说是佣人,更像是长辈,对待顾皎自然与旁人不同,平日里谈不上嘘寒问暖,好在也不看人下菜。
顾皎闷闷不乐,心里憋着一口气,皱起眉别过头去。都说她放肆无礼,可她既没有像太守家的公子当街强抢民女,也不像副将家的嫡女当众扇贵女的耳光,凭什么都认定她是个坏孩子?
宴会还未开席,顾皎先进了自己的院子,院子在顾府西侧,隐没在桃花林当中。芳菲灼灼,花香轻柔,路侧的走马灯光影交错,顾皎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坐在院门的小亭子里,逐月去厨房给她拿粗点心和茶水垫肚子,顾皎百无聊赖地赏花。不知过了多久,逐月迟迟不归,顾皎顺着路找了过去。
绕过假山,前面隐约传来轻微的哭泣声,顾皎脚下一顿。大宅院的阴私多如牛毛,她贸然冲出去,只怕相顾尴尬。
顾皎躲在假山后,借着松树的遮挡,悄悄探出一个头去。
一个身穿群青色短袄的小姑娘抽泣着,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她跪坐在地上,身旁是破碎的盘子和洒了一地的绿豆糕。小姑娘面前站着个月白袍子的如玉公子,公子身后站着五六个仆妇,两个清秀的婢女挡在公子面前,其中一个正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黄毛丫头,若是冲撞了公子,有你好看的!说!你是哪里当差的!”婢女扬起手,眼看就要给小姑娘一耳光。
顾皎一眼就认出来那哭泣的小姑娘是逐月,当下冲了出去,拦在逐月面前,一手掐住那婢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