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德见顾皎不说话,眼里的眼泪收了一点,她往后退了一步,沉声说:“远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对那个女人还有感情?”
“你知道我倾心于你,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对我不管不顾吗?我们十年的青梅竹马之情,你一点都不放在心里吗?那个女人哪里比得上我?”鸾德背过身,做出擦拭眼泪的样子,耳朵张着,听后面的动静。
她等着秦骅来哄她。
姑母告诉鸾德,她哭起来最惹人疼,无论是怎样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
她听到身后有声响,抽泣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鸾德已经准备好了秦骅过来时她的姿态,眼泪要一颗颗地落下来,眉毛似蹙微蹙,可怜兮兮地牵住他的袖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非把那个村妇赶出威远伯府不可。
她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宽大温暖的手掌迟迟没有落到她的肩上,她又等了片刻,耐不住,转身过去。
寒影影的月色下,秦骅身边多了个红裙的华丽女人,女人提着宫灯,下颌微挑,眼帘稍落,眼尾几根纤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带着丝冷冷的神色莫测。
“鸾德郡主,”女人行了个万福,直起身子,面沉如水,“时候不早了,靖国夫人在找您。”
女人看过来,鸾德像是被一头狼盯住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她的舌头舔到了牙齿,这才发现自己口齿冰凉。
鸾德问都没敢问这个人的身份,只觉得面容有些熟悉,她顾不上礼仪,快步离开,走了几步,她脑海里划过一道光亮,僵在了原地。
她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鸾德猛地回过头,她看到秦骅和顾皎并肩而立,她正要张嘴喊顾皎的名字,一声巨响划破了天际。
“轰隆隆!”
一朵巨大的绚丽烟火在夜空绽放,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住了地上的所有声响,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炸开,震声滔滔,绚烂多彩的烟火像是层叠绽开的牡丹,洗朱色、红桦色、蔷薇色、琉璃甘、浅藤紫,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顷刻间怒放,又在顷刻间凋谢,无数星子拖着尾巴,在落下的燃烧中灰飞烟灭。
太液池边的人群沸腾起来,宫殿中载歌载舞的贵族们也凭栏而望,赞叹这盛大的烟火晚会。
只有杏花林的这三个人没有仰头欣赏,顾皎软塌塌地靠在假山上,一只手支着额头,眼帘微阖,秦骅提着宫灯,阴鸷地盯着呆若木鸡的鸾德。
“鸾德殿下,”秦骅提高了嗓音,这在连绵不断的烟花声中显得无济于事,“您还不走吗?”
鸾德隐约听到了秦骅的声音,她翕动嘴唇,喃喃道:“顾皎……”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她扫了两人一眼,他俩站在一起,居然有种诡异地般配,鸾德的火气又上来了,她肯定是眼花了!
“鸾德郡主,不送了。”秦骅的声线再次降了下去,低低沉沉的,像是从他嗓子底下挤出来的一样。
鸾德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不敢久留,莫名地畏惧面前的这个女人,鸾德回身,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过弯道时她被伸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总算送走了骄纵的小郡主,秦骅把注意力转到顾皎身上,脑袋更疼了。
“喝不得酒,就别喝那么多,一股酒气。”秦骅忍不住教训她,“你都尝不出味道来吗?那又不是你平常喝的果酒,我都不敢喝多,你还这么放纵。喝了几杯?”
顾皎挣扎着睁开眼,掰手指数道:“三杯,不,好像是五杯,有好几个人向我敬酒……”
“你都喝了?”
顾皎点点头。
秦骅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叹气的次数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他对上顾皎时总是无可奈何。
“我去端醒酒汤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秦骅伸手去扶顾皎。
他的手伸出去,还没有碰到顾皎,顾皎往旁边一躲,撞在一棵杏花树上,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宛如天女散花,散了顾皎个劈头盖脸。
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顺着树干滑下,坐在地上不动了。
秦骅咬牙,很想掐一掐她的脸,可顾皎顶着他的脸,这格外地让他烦躁,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收回手,捏紧了拳头,上前帮顾皎整理了一下衣襟。
“不要乱跑。”秦骅又重复了一句。
顾皎昏昏欲睡,已经听不清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烟火刚刚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杏花林中更显得宁静,唯余虫鸣鸟叫,幽溪潺潺。
秦骅原路返回,花枝灌木从他身侧迅速飞掠,钗环止不住地叮当作响,饶人心烦。
他行到一处叠石飞泉,树影婆娑下,银珠飞溅,清凉到刺骨。宫灯中的烛火将尽,只能照出前面一寸的路面,昏暗发黄的灯光扑簇簇的,映得四周黑影摇曳,似有无数妖魔张牙舞爪。
灯花猝然爆了一下,在寂静的夜晚中十分刺耳,秦骅都被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抬起宫灯,前面晃过了个晦暗的人影。
难不成这里真有鬼怪?
秦骅立马就要回去救顾皎,这时那个人影开了口,声音似水如歌,洋洋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