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朝云看着她的表情,不知怎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什么传言?”
陆寻意却没回答,只揭开手上茶盏的盖子,轻轻撇去浮沫,浅啜了一口。
她五官略清淡,有一双弯细的眉和一双灵秀的眼睛,不是时下京中追捧的鲜妍明丽长相,倒像一张素净的水墨画,打扮得也简单,斗篷下穿了件素绒绣玉兰花的袄儿,底下是一色的宫造细锦裙,头上不见繁复钗环,只发髻旁斜插了一支镶南珠的素金簪,看着素净典雅,实则每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匪浅。
“你可知道,我堂姐正跟三皇子议亲的事?”她喝完茶才慢慢开口,像在斟酌到底该怎么说。
纪朝云点了点头。
陆寻意母亲是纪国公的亲妹,当年嫁到永安侯府,夫君行二,如今在礼部任了个虚职,她说的堂姐则是则是大房嫡女,陆轻岚。
这些婚嫁之事在永京城上层贵胄中不算什么秘密,何况纪家和陆家本身便是姻亲,消息会更灵通一些。
“我听姨娘说过,”纪朝云道:“前几日姑妈来府中作客的时候还提起此事,当时父亲便觉不太妥,如今的形势表姐也知道的,偏赶在这时候和皇家做亲,也太急了些,万一以后……”
后面的话兹事体大,她没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什么意思——几名皇子争位正如火如荼,三皇子赢面虽大,但也不是稳操胜券,若成了,陆家大姑娘将来前途自然无限,若是不成,后果便难以预料了。
何况姑娘都嫁了,娘家自然而然便成了三皇子那方的支持者,因此纪国公才不太赞成,只是这毕竟是永宁侯府的事情,他再怎么也管不到妹妹的兄嫂身上去。
陆寻意叹了口气:“原本打算明年开春后正式议亲的,谁知这几天来,突然听到传闻,说是云峤表哥回了永京,三皇子亲去城门口迎接,又特意置办了宅子将他安排妥当,还有人说……说他亲眼见到三殿下和表哥在酒楼见面,两人携手对饮,状甚亲密……”
纪朝云涨红着脸站起来:“绝不可能,这必定是谣言!”
想了想又放缓语气:“我大哥从不在外饮酒,认识的人都知道的,何况就算两人共处又能说明什么,就不许他们二人比较投契?表姐可千万别信。”
陆寻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你急什么,我说我信了吗?”
纪朝云这才舒了口气:“我就知道,表姐心里还是有我大哥哥的。”
陆寻意怔了怔,一向平淡的脸上现出两团红晕来:“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纪朝云偷偷看了她一眼,才小声道:“表姐别不承认,当初大哥被我爹赶出府时,我姨娘带着我去送,亲眼见到你跟大哥表白心迹来着……”
陆寻意脸先是红了红,立刻又苍白起来。
她的确偷偷恋慕云峤表哥,但从来都是放在心底,不曾说给任何人听,唯一一次失态,便是那次云峤出事时,她一时心情激荡,跑去找了他。
那时他脸上伤还未好,又刚挨了打,躺在那架破木板车上,脸上一半流着血,另一半仍美如妖神,她一见便差点哭起来,他却仍然平静,一面轻咬着牙忍痛,一面朝她微笑。
“表妹是在心疼我?”
她没忍住,当场哭着将这些年的相思通通说了出来,谁知他安静听到了最后,也不过对她笑了笑,只说了三个字。
“回去吧。”
“我亲耳听到表姐说了,一定要等他回来的,”纪朝云见她羞赧,忙道:“表姐,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别生气,何况我跟姨娘都觉得你跟大哥实在相配,表姐容貌才华都好,又这般痴心,他不答应你,只怕是当时前途未卜,担心连累你而已,你可别放在心上。”
陆寻意半天才稳了心神,嗔了她一眼,才道:“既然那时便听见了,怎么现在才说出来,故意藏着掖着拿我寻开心么?”
纪朝云只差赌咒发誓:“……姨娘千叮万嘱说不能提的,说你二人八字还没一撇,贸然说出去坏了你名节,如今我大哥不是都回来了么,我才跟你提的,绝不敢捉弄。”
“秀姨娘是个好人,”陆寻意叹了口气:“既然你提起来,那可还记得,表哥是怎么出的事么?”
当然记得,是被御史参了一本,说跟几名皇子在街上争风吃醋,皇帝震怒,才当朝呵斥了纪国公,令他严加管教,谁知纪国公更光棍,一回家便将嫡子赶出了门。
“如今传言四起,都说三殿下怕是真有……断袖之癖,”陆寻意皱紧了眉:“我大伯母跟堂姐已经哭了好几天,非要大伯收回成命,不愿再跟三殿下议亲,只大伯还仍旧固执得很。”
当然固执了,若三皇子以后成了事,女儿当了皇后,他便是国舅爷,与之相比,女儿嫁给一个断袖这事算什么,不值一提。
跟以军功进爵的纪国公府不同,永安侯府是靠着祖辈的恩荫混到现在的,手上并没什么实权。
当然这些传言也影响不到她们,但对云峤影响却大,若再被皇帝或纪国公知道了这些,怕是后果难料。
两人沉默了半晌,纪朝云才干巴巴道:“不行,我得去找大哥问问,到底事情是怎么样呢,父亲也罢了,总不能叫咱们也跟着一直悬心。。”
陆寻意看了她一眼。
纪朝云忙道:“表姐,你陪我去找大哥吧,自从他回永京,我还没跟他见过,我姨娘也不许我出门,若有你带着我,我才能出门透透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