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峤先拣了一筷子面筋,一面随口道:“很厉害的先生?可知道叫什么?”
满月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什么承安先生?”
云峤筷子一顿:“原来竟是故人。”
他微垂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怅惘的模样,满月不由得便问:“云公子想去?”
“不了,”云峤有些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我这般模样,怎好意思面见故人。”
他这样说了,满月只能作罢。
见云峤已经开始吃饭,她自然不能一直杵在旁边,提起裙子正要跨过门槛,突然心头一动,又转过了头。
“云公子要是想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认真地开口:“带一顶幕笠不就行啦?这样别人便看不到公子的模样了。”
云峤足足看了她半晌,才道:“满月姑娘,幕笠是女子才戴的物件。”
满月说出那句话便已经后悔了,她也是上次见梁平贞戴了一顶,将整个脸面遮住,才突发奇想出了这个主意,听云峤一说,连忙找补:“对哦,我忘记了,云公子便当我没说……”
谁料云峤紧接着道:“这样的话,还得扮成女装才行——满月姑娘可有旧衣服可以暂借?”
霍满月顿时木在了当场。
再三确认云峤并不是开玩笑之后,她带着一脸梦游般的表情回了屋。
随手在衣柜里找了找——当然找不到合适的,她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身量还未长成,云峤却已经是个成年男子,怎么可能套进她的旧衣。
幸而满月自小独立,家里针线活计也都是自己做,想了想,带上旧衣和针线篮子又去了隔壁。
“云公子,我的旧衣你恐怕穿不了,”满月有些忐忑:“只能先改一改,看看合不合适。”
云峤微笑:“听满月姑娘的。”
“那,”满月轻咳了一声:“劳烦云公子起身,我好替你量一量尺寸。”
云峤果然依言站了起来。
他看着清瘦,身量却颇高,少女只堪堪到了他胸口,只伸手先量了下肩膀,满月便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
这距离……实在隔得有些近了。
她努力让自己表情再自然一些,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云公子笑什么?”她不敢抬头,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在他身上忙碌。
“没什么,”云峤含笑道:“我只是在想,满月姑娘既会卖花种花,又会做菜,还能干木工活,如今连衣服也会缝了,也不知将来谁有这福气娶你回家。”
“才不会呢,”满月只当他在逗自己:“我这样的穷人家,媒婆都恨不得避着走,还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她直起身来,半晌没动。
“量好了吗?”
“没呢,”满月扭着手,小脸涨得通红:“云公子你,你将手臂伸开……”
还差腰围没量了。
云峤依言张开手,见满月拎着软尺半天不动弹,忸怩不安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
从前在国公府,自然也有针线房的丫鬟婆子上门量衣,他从未在意过,但面前这个却只是邻居家的小姑娘,量腰围这样的动作,委实太过暧昧了。
像是投怀送抱一般。
他伸手接过软尺,自己绕了一圈给她看:“可是这样?”
满月记完了,才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这样便好了。”
将手头的旧衣拆了,用碎布将各个地方全都加宽加长,云峤穿上一试,果然还挺合身,只是就算他身姿颀长,穿上女装也没有女子的纤细感,只能到时候买一顶长长的幕笠,挡住略宽的肩膀和平坦的胸口。
转眼到了第二日。
满月早早起来,洗漱完又做好早上和午间的饭食温在灶上,安顿好家里,才吃力地提着鲜花出了门。
晨熙微明,青石街道上寂静一片,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云峤是不是还未起来。
快走几步到了隔壁,一眼便看见院门居然是轻掩着的,满月顿时放松下来,正要上前拍门,就见老旧木门“吱呀”一声,一名身着松鸦色衫裙的高挑“女子”走了出来。
“真巧。”云峤看着愣神的霍满月,露齿一笑。
他还未带上幕笠,一头墨发只简单绾了个半髻,大部分披散下来,被带着湿润清露的晨风一吹,便轻拂过略有些苍白的脸庞,有种雌雄莫辨的惊人之美。
霍满月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云……云公子。”她干巴巴地打着招呼。
“今日可不能这么叫了,”云峤修长手指掩住红唇,“娇柔”一笑:“叫姐姐。”
满月差点呛咳起来:“云……姐姐。”
“这才对,”云峤满意地点头,一面将幕笠戴上:“走吧。”
满月将花篓分了他两个,刚走几步,突然想起来,“你的声音……”
他一直用自己本音说话,男子声音很轻易便能辨认出来,这可不好作假。
“便说我哑巴了就是。”
倒也只能这样。
很快到了街口,天已大亮,几个跟满月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拎着花篓背着竹兜等在那边,见她出现,立刻围了上来。
“满月,你今日怎么这么慢?居然最后一个到,”一个圆脸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她身边的云峤:“这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