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心里满满地尽是欢喜,模模糊糊嗯了声,说道:“娘子……”
“怎么了?”
“娘子……”凤玄望着她,忽然动了动,竟顺着炕爬过来,他蹭到宝嫃身边,张手把她的腰抱了,脸就靠在她的腿侧,轻声说道,“这真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活的一个年夜。”
凤玄抱着宝嫃的腰,心里的感觉才更踏实,看她剪着窗花的认真表情,听着外头风雪声,爆竹声,他终于也有一个“家”了,真真正正地属于他的“家”。
凤玄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本来想小憩一会儿,不知多久后醒来,却发现屋内空荡荡地,――宝嫃不在。
凤玄心头一寒,惊地跳下炕,叫道:“娘子!”屋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并无回应。
凤玄手握成拳,急出了室内,却见屋门大开,风裹着雪吹进来,凤玄纵身跃出去,还未站稳,就觉身侧有一道劲风扑面袭来——
91、荣华:帝乡明日到
凤玄乍然回身,刚要动手,就听来人道:“王爷,是我!”他听了这个声音,情知有疑,急忙停手凝眸:“顾风雨?”
顾风雨肩头仍带着雪色,沉声道:“王爷,情况紧急,宝嫃娘子人在厨下……”
凤玄听他果真知道宝嫃在哪,二话不说进了厨房,进门就见宝嫃倒在柴堆边儿上,双眸闭着。
凤玄急忙将她抱住:“娘子?这是怎么了?”
顾风雨道:“王爷别急,仓促间怕耽搁了要事,才斗胆点了宝嫃娘子的睡穴,她只是暂时睡了过去……只因小人得志有人欲对王爷不利,恐怕顷刻间就会有人来到。”
顾风雨在旁边说着,凤玄一边听,一边探了探宝嫃的鼻息,察觉她鼻息沉稳,的确是睡着的样儿,就问:“是什么人?廖仲吉的人?还是……”
他犹豫着不肯将那个可能说出来,然而心头寒意越重,又想到陆通的那一番话,知道恐怕真的是最坏的那种。
果真,顾风雨见他欲言又止,便道:“王爷,恐怕这回来的不是廖知府所派,而是……因为小人远远地看了一眼,看他们的装束打扮,却好像是虎牢中的人跟侦缉司的……”
他是出身虎牢,对同样是那里出来的人自然别有一番感应。既然他这么说,恐怕就是千真万确的了。
凤玄垂头望着宝嫃似睡着的脸,听了这个,脸上神情就有些异样,低低说道:“居然动用了虎牢跟侦缉司……他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他的钦犯吗……非要、赶尽杀绝到这个份儿上?”
顾风雨见他神情之中似恨又似悲怆似的,便道:“王爷,其实有件事小人一直想……”
正说到这里,凤玄一抬手:“人来了。”
顾风雨一惊,便停了话头。他已经紧赶慢赶地来通知了,谁知道仍旧躲不过,顾风雨道:“王爷,不如让我挡一挡,你带着宝嫃娘子暂时离开吧。”
“我的行迹已经败露,”凤玄极快地做了决断,摇头道,“再躲又能躲到哪里,何况来的是虎牢跟侦缉司的人,恐怕对你不好,你不宜正面对上他们,也罢……你帮我护着她,最好先带她离开这里。”
顾风雨吃了一惊:“王爷!”然而他心里也明白,让他来挡住那两方人马是不可能的。
凤玄道:“让他们围住你就走不了了,快!”
他把宝嫃抱起来,深看一眼,终于送向顾风雨,顾风雨不敢接,忙地后退一步,凤玄喝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顾风雨皱着眉,终于把宝嫃接了过来,凤玄却又不舍地握住宝嫃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把,眼睛看着她,却对顾风雨说道:“她对我来说是如何,你该清楚一二,你带她走罢,暂时替我好生照料她,别让她受丝毫委屈……如果我摆平此事,我自会去找你。”
顾风雨还要再说,凤玄听那外头风雪里的马蹄声已经近了大门:“快去!”
顾风雨一咬牙,刚要走,凤玄却又喝道:“等等。”极快地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替宝嫃裹在身上,“走吧。”
顾风雨无奈,出门脚不点地地往后院而去,到了院墙处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身形消失在墙头之上。
凤玄来不及去送顾风雨,只是大步往门前走去,将门闩抽出来,把门扇往内一拉。
大门敞开时候,门外的风雪疾冲进来,风雪之中,是趁着夜色疾驰而来的不速之客。
凤玄迈步出来,把门一关,火光之中,映出风雪里的十数骑,都是健壮的高头大马。
马上骑士一水儿的黑色大氅,大氅边角绣着一条一把金色利剑并云纹,面上围着黑色绞金丝面罩,只露出锐利的双眸,铠甲玉带,佩刀负箭,杀气凛凛,正是隶属刑部的侦缉司之人。
见凤玄出来,当前一匹马踏前一步,马上的人扫向凤玄,四目相对之时,冷冷地说道:“杀!”
凤玄听了这个字,心头一阵绞痛,原本有些话还想说,此刻却什么也不想了,只是笑着:“很好,来吧!”
且说顾风雨抱着宝嫃,匆匆而行,身形如电,极快地将出连家村的时候,忽然间步子陡然停住。
天空雪花翻飞,点点飘落下来,有的便落在他怀中宝嫃的脸上,极快地又融化成水,有几片更落在她的眼睫毛上,被长长地睫毛静静地挑着,忽然之间那睫毛便抖了抖。
顾风雨却未曾发觉,他只是定定地看向正前方,在前头十几丈外,出村的路口上,火把闪烁中,有数人一字排开。
当中一人,银白色的袍子,并雪色的狐裘大氅,并翅朝天纱帽前头嵌着一枚无瑕白玉,衬得一张脸美若寒玉,此人正负着双手,火光之中抬眸,那双眼也闪闪烁烁地,遥遥望着他。
顾风雨的心暗地里跳起来,那人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间唇角一挑:“早就听闻顾风雨是有史以来最为年轻有为的虎牢副领,为人也是芝兰玉树之姿,英伟不凡的美丈夫,没想到……实际上竟是这幅模样,连个乞丐也都不如。”
他站的虽远,刻薄说话的声音却清晰之极,他身后的众人闻言,面色各异。
顾风雨曾在虎牢当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少年领着的部属,却大部分都是直属于他麾下的新人,只有几个是认得顾风雨的。
而那些新人没有见过他的面儿,却也听闻过他的事迹。
如今狭路相逢,这少年毫不留情地这一番说,分明就是不给顾风雨留一丝情面,存了心要踩他。
那几个被他□出来的新人,也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闻言便也都面露讥诮之色,只有几个曾跟过顾风雨的老人,眼中略略地透出几分伤感之意。
顾风雨并不动怒,道:“你是谁?”
少年笑着睥睨顾风雨:“本座姓蓝名雪尘,是虎牢暗潜部的统辖。”
顾风雨道:“你想拦我?”
蓝雪尘唇边笑意更胜,道:“如何?你想束手就擒吗?前辈。”一声“前辈”,被他叫的轻蔑无比。
顾风雨看着他骄横的脸,此刻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而蓝雪尘却正是朝中新贵,意气风发,他看着这骄傲地不可一世的少年,瞬间像是看到了先前的自己。
顾风雨闭了闭双眸,万般滋味且先按下:“这声前辈我倒是受得起,毕竟我也曾坐过你这位子,一步一步才到如今的。――而今你叫我前辈,总有一日,也会有人如此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