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见他脸色极不好,赶紧对他婆娘使了个眼色,那女人在旁哼哼说道:“少年夫妻都这样,分开一会儿也不行……等老的像是你我这样就不觉得亲热了。”
凤玄震怒惊痛之下,抽身出了店门,拉住马儿便想翻身上去急追,然而双脚微动,四顾之际却又不禁茫然。
顾风雨竟然骗了他,镇子外分明并无伏兵的踪迹。
而他也竟就这么信了顾风雨,还把宝嫃托付给他,现在想来,或许这正是顾风雨所希求的,所谓镇子外的伏兵,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
可叹他竟毫无怀疑,或许是因为先前顾风雨的所作所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丝不利于凤玄同宝嫃的迹象,反而是处处为了他们好。
如今顾风雨忽然在这个时候翻脸,真面目也好或者忽然产生的变故也好,都不亚于狠狠地在凤玄身上刺了一刀。
其实凤玄宁肯顾风雨就真的刺他而已,不要对宝嫃有丝毫的不利。
可既然顾风雨这么做了,以他的心性手段,端然不会让凤玄有机会再让他功败垂成。
要追去哪里?
――眼前一片白茫茫地,天下之大,顾风雨会带宝嫃去哪里?
凤玄心念千转,竟无处可去。
凤玄思来想去,决定沿路往回看看,按照那掌柜的说法,顾风雨交代的是“要带宝嫃先回家”,凤玄心中怀着一丝侥幸,希望真的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顾风雨才带着宝嫃回到了乐阳县。
凤玄想通这个,便打马冒雪赶路,一路紧赶慢赶,将近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乐阳县的县城,凤玄瞧着暮色中县城那熟悉的轮廓,心跳如擂,咬牙往前,策马入了城。
他正想先去县衙看一眼,路经过街口的时候,却见到旁边的一所酒肆挑着灯笼,里头有一道影子,正坐着慢慢饮酒。
凤玄一看,毛发倒竖,屏住呼吸纵身下马,一个箭步便跃向酒楼,三两步冲到里头,里面那人似听了动静,便回过头来。
只见他手里握着个杯子,一脸沉郁落魄,不是顾风雨又是谁?
凤玄到了桌边,二话不说便探手出去,一把揪住顾风雨领口:“她呢?”
顾风雨满身酒气,抬眸看向凤玄:“王爷是问谁?”
凤玄厉声喝道:“你知道!她在哪里!你做了什么!”
顾风雨忽地一笑,双眸闭了起来:“我对不住王爷,你杀了我吧。”居然并不还手,亦不反抗。
凤玄见他一脸颓然之色,心头恼恨无可言喻,顿时挥出一掌打在他的脸上,清脆一声过后,顿时间顾风雨的唇角就见了血。
顾风雨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又慢慢地转过来,哑声竟说:“王爷打得好……”
凤玄心头的气冲牛斗,简直想把他立毙掌下,然而他却偏偏死咬住口不肯告知宝嫃下落。
凤玄深吸口气,千般忍耐地说:“当初你刺杀我不成,我远遁,你贬官,再在这个地方重逢,我把这生死之仇一笔勾销,只因信你已经跟昔日不同,是真心待我,如今,你就这样待我对你的信任?”
顾风雨面色惨然,闭口不言,凤玄盯着他,又说道:“好,就算是我错看了人,我也认了……现在,我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是生还是……”
凤玄深知,顾风雨是虎牢出身,这么多日来收敛爪牙,处处相助,让凤玄误以为他已经无害,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究竟谋划了多久,想做什么,会如何行事,凤玄不敢想得更深,此刻相问,甚至也不敢说出那个字,似乎一说出来就会成真。
顾风雨凝视凤玄,四目相对,他终于叹道:“王爷放心,宝嫃娘子无事……”
凤玄听到这个,手一抖,便将顾风雨放开。心里不知道是宽慰还是松了口气的感觉,有些悲辛交际,眼圈儿都发红。
顾风雨望着凤玄神情,沉默片刻,又说道:“王爷其实该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凤玄一惊,定定看他,顾风雨道:“王爷是听了那客栈之人的话,所以才找回来的吗?王爷的心思是好的,只不过……找错了方向,如今‘宝嫃娘子’的家,该不是那个小小地连家村吧?”
凤玄听到这里,双眸陡然瞪大:“你的意思是……”简直无法相信。
顾风雨道:“王爷,对不住。”
凤玄双手捏成拳,松了紧,紧了又松开:“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从你认出我的开始,你就一直打算这么做?”
“不是,”顾风雨的声音低低地,消沉的难以遮掩,抬手,握着桌上没喝完的一杯酒,“王爷也该知道,我若是早存了这个心思,何必非要等到现在。”
凤玄追问:“虎牢的人来到,也跟你无关?”
顾风雨摇头:“此事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后面这件事,却也跟虎牢有关,是他们……逼我如此做的。”
“他们怎么逼你?”凤玄冷笑。
“是那个人,”顾风雨的神情里又多了几分悒郁,“他们在京内,把她关押起来……她绝对受不了牢狱之苦的,何况虎牢的手段我是知道的。”
凤玄大为意外:“你说什么?你说的……难道是你那个离弃你的妻室?”
顾风雨居然点头承认。
凤玄哑口无言,只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愕然之余便说:“你当真肯为了那个女人……”
凤玄并未说完,顾风雨却明白他的意思,垂头道:“她虽然对我无情,我不能对她无义,何况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凤玄极为痛恨顾风雨对宝嫃所为,可是他这个理由却实在出乎他意料,凤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暮色沉沉,飞雪凌乱,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酒楼的老板活计早被顾风雨制住,扔在后面柴房里,街上的行人也杳无踪迹,四野一时无声,遥远处依稀传来几声犬吠。
酒楼中灯光半明半暗,凤玄同顾风雨相对无言,他不愿再去理会顾风雨,转头望着门外的沉沉夜色,霍地转身往外走去。
身后顾风雨望着他的背影,就在凤玄迈步出门之际,出声道:“王爷你去哪里?”
凤玄一步踏出:“她去哪,我就去哪!”袖子一拂,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那马蹄声也渐渐远离。
酒楼中,顾风雨一人茕茕独立,良久才低低一笑,声音有些暗哑。他抬手,无声无息地把一杯酒抿尽了,酒已经冷了,冰凉地自喉头滑下,入了腹中却化作烈火,只不过,那好不容易才温热起来的肚肠早又凉了,三杯两盏又岂能令肝胆重热?
你道是顾风雨把宝嫃弄到哪里去了?原来,先前凤玄去后,他软硬兼施,将宝嫃带出镇子。
宝嫃虽然单纯,却并不笨,察觉不妥,便质问他,顾风雨因其他种种原因,不想同她多话,便闭口不言,宝嫃见状,便大力挣扎试图逃脱,顾风雨只好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他用件儿大氅裹住宝嫃,如抱着个小小布袋子一样策马狂奔。诚如凤玄所料,顾风雨乃是虎牢的副领,不管是追踪侦缉,或者是自己隐藏行迹都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