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影燃起相思烬
涟漪再起,神珠再现。
他们说会护她一生,他说会娶她为妻。
但最终,她走入宫闈。而终究,玫瑰有刺。
眼前一片清晰,只有一扇白色大门,那是天堂,还是地狱,抑或是哪个朝代?
我毫不犹豫的打开它,大步向前,此时我已无所畏惧,还会有什么会比我现在的处境更糟呢。
约莫是傍晚时分的景色,无彩霞繚绕,好生熟悉。
从前华美的建筑,而今却空盪盪一片,光彩全消。
随处散落的叶片,看起来荒无人烟,我踩着窸窸窣窣的叶子,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却真真切切的让我找回最初的那种感觉,因为这是桐花巷啊,那个我待过的地方。
嘴里勾起一抹微笑,我还真的回来了,我终于没有顾忌的回来了。
风吹拂过的清凉,脚踩的叶子,一切告诉我这不是假的。
「我终于回来了!」我使劲大喊,想把声音传到对面山头去,给每个人知道,给策听到,给权朔听到,给顏坠听到。
「凝宓?」瞬间,一股低沉沙哑的嗓音夹带惊喜,和我梦中听到要我回来的声音是一样的。
策神速的从一个小木屋跑出来,一年不见,他的脚步是越发俐落轻快了。
幽暗如潭的深瞳顿时找回光明,神情却略带沧桑,还有时隔一年增长的成熟。
我忽然忆起当初下山,那个替我挡去马车尘土的翩翩男子,如今更是蜕变。
我终于回来了。
「你回来了……神珠起效用了……」策感动的笑着,眼底溢着失而復得的喜悦。
「权朔说你消失了,顏坠说你被烧死了,我在桐花巷等了一年,还是等不到你。」策的目光凝视我,口气蕴含无限感情,却仍礼貌的和我保持一步的距离。
「是你许了神珠的愿望让我回来的?」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策,他的愿望竟然就这样浪费掉了?
「是,这些日子我未曾放弃寻找你,我想当初我们在桐花巷初识,也许你又会从桐花巷归来。」策靦腆一笑,坚定如一的神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笑意。
策究竟是还执迷不悟在凝宓的旋涡里,还是真真切切的视我为一个全新的人?
听说这一年来策一边振兴宇文氏,一边到处奔波寻找我。他不信顏坠说我死于火堆,不信权朔说我消失,最终他回到桐花巷,许下愿望。
「不,你不该这样许下愿望的。」我猛摇头看着策,为他的愿望感到惋惜,明明我对于回来是如此欣喜若狂。
「为你,是值得的,就如同你在苍穹山上许下的愿望一样。」策语毕,我心一颤。
策的话语中全是“你”,没有提到凝宓,但是我这一生是註定要负他的。
策提起苍穹山,那是多么久远的事,亦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们终其一生可能都在追求一个信仰,也许只是一个人,兴许是辉煌帝业,又或许只是一抹影子。
我仰头看着桐花巷那偌大的匾额,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多数的屋子已经无人居住,有些残颓。萧萧竹林,更添荒凉沧桑的落寞感。
原来策当日重返桐花巷,整备待命,在我走后听从顏坠的命令,联合不坠壑军一同攻进璽城。
后来大事已成,桐花巷的人皆饮下桐花酒忘却一切,解散离去,唯独武岳天师父随顏坠回璽城。
而策这个少主不忍饮下桐花酒忘却记忆,师父恩赐策以少主的身分在战役中荣耀牺牲,用宇文策的名字重新活过。
策怕饮下桐花酒,他便再也找不回凝宓了。
而桐花巷这个名词,将永远隐没在歷史当中。世态炎凉,冷清桐花巷已失当年风采,唯有璽城捲起新色彩。
良久,一名披着宝蓝鹤氅的男子走出,蓝紫眸有黯淡之色,不再风雅绝伦,他细细打量我,一步步走近。
这步伐,像是拖了几千几百年才有机会迈出。
「权朔。」我稍微从喉中吐出这两个字,有些艰涩。在过去的一年内,我也常常想起权朔说过的话,有逗趣的,有沉重的。
在找寻神珠的大半期间,有权朔带给我的一些娱乐气氛,才让我不那么紧张。
「好久不见。」权朔的口气异常平静,像是酝酿许久,他抬起手想做什么却又作罢,权朔白皙的脸显得苍白而忧伤。
「策,凝宓借我一会儿。」当我意识过来,权朔就如一阵风,不知带我到了何处。
「你还想着顏坠吗?」权朔的语气淡定,任何一字一句都像在谈笑风生。
「我是他的妻子,必定活在他的世界。」我忽然想起我临走前顏坠曾说的“我爱你”,就有些喘不过气。你给了我你的愿望让我回去,我就要助你稳固你的江山,然而权朔并未出声,静謐无比,只听到他深深吸了口气。
「若你註定活在他的世界,那我便註定活在你的世界。」权朔语出惊人,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逃脱了他从前被禁錮的一切束缚。
我愣住,眾多纷杂的思绪涌上,我再也不想去釐清,因为我只知道,一心只能为一人。
那么沐嵐呢,我并没有问出口,沐嵐的一切都给了权朔,而权朔呢……
「你许愿了吗?」我撇开话题,虽然转的很硬,但我更不想胶着在这样的问题上,使我难堪。
「回魏国后许了,凝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权朔彷彿早意识到我会转移话题,神色泰然自若,用那种诱惑女子的眼神看我。我点个头,示意他说下去。
那是个北魏替身皇子的故事,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故事。
拓跋权朔是北魏太子拓跋嗣的表弟,年幼时便和拓跋嗣玩在一块,一同玩耍上课,感情深厚,毫无互相猜忌的问题。
后来在他十四岁那年,拓跋嗣登基为帝,但依照北魏旧习,皇子一旦登基,必须诛杀其母,避免外戚干政。
拓跋嗣因此一病不起,精神恍惚。后来的一次出外征战,拓跋权朔同拓跋嗣一起出行,拓跋嗣竟然为救拓跋权朔而身受重伤,左腿再也无法动弹。
他们为了稳定民心,瞒下此事,暗地里由拓跋权朔代替拓跋嗣上朝,做个替身皇帝。
拓跋权朔过于愧疚,想着不可能一辈子做替身皇帝,于是离开魏国,隻身出发寻找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瀲灩神珠。
原来权朔也有这么一段故事,烟涛微茫权与朔。
「可是你没提到,为什么我是凝宓公主?」我单手叉腰,其实我来回思索这个问题,还是得不出好答案。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你要和我回一趟魏国方能解答,你可愿意?」权朔淡然说出,脸上的笑意未曾歛去,唯独最后一句话是在戏弄我的。
「魏国那么远……」我撇嘴,不好意思的笑笑。
「算了吧,我早知道,你是来不及想见顏坠了吧。」权朔的手大力搓着我的头,还像从前逗我玩一样,我不敢回答,只是垂眸一笑。
「走吧,策还在等我们出发呢。」权朔拍拍我的肩,我总觉得他的蓝紫眸好像又闪耀了起来,熠熠馀波。
「去哪?」我踩着轻盈步伐,一边问他。
「璽城,但重要的是你该知道,此刻的顏坠正坐拥他的天下,可能给不了你梦想中的生活和你所谓的幸福。」权朔的语气略带沉重,感觉有点不谅解顏坠这一年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他有他的帝业,但我不介意。
我心里也暗自明白,顏坠身为帝王,给不了我的太多,但他能给我的,没人给的起。
一年不见,还似当初吗?
权朔望着身旁的女子,起初他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尤其连沐嵐这样娇美的女子他都没有动心。
权朔玩世不恭,情意流连,却未曾想过在小厨房和凝宓相处良久的那个晚上,他发觉凝宓好像来自一个遥远而截然不同的国度。她格外坚强,也就是那刻,他感觉到她的不同。
权朔是动心了,他告诉自己要一直守护凝宓,护她周全。
但权朔更深刻的明白有人已经能给凝宓幸福了,于是权朔告诉自己,只需要默默的关心她,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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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樱初绽,瑰影浮动,相思成烬。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拨开帘子看看外边,现下已是傍晚时分,远方有一座好高好高的山,一定不是苍穹山。
「天色已晚,不如先找间客栈歇下吧。」策坐在我的对面,示意车夫停下。
「不直奔璽城吗?」我内心犹如火烧眉毛的焦急,我就只想赶快见到顏坠,才多了些真正回到这儿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