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当值吗?我记得昨天就是你?”呦呦伸了一只胳膊进袖子里又伸了另外一只胳膊进去另外一边袖子,“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是一人一天?”
“夫人没记错,是一人一天。四喜姐姐昨晚受了风,有些发热,我今天替了她。”谷子试了水温,将水盆端到呦呦面前请她洗漱。
“发热了?要紧吗?有没有请医娘来看?”呦呦一连问了三句话,要知道古代医学不发达,一个风寒拖延了说不定就会要人命,中医虽好,见效却慢,呦呦是万不敢拖延的,“我吃完饭去看看去。”
“不敢劳动夫人的。”服侍着呦呦洗脸,然后倒了牙粉在绒刷上,这是呦呦自己做的牙刷。
“四喜姐姐之前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夫人,就是怕劳动夫人,只是夫人既然问了,我不敢不说。我让小丫鬟在房里伺候着呢,又喝了热水盖了被子发汗,想来今天就能好,要是不好在请医娘来看好了。”
呦呦刷着牙想了想就点了头,接过杯子漱口吐掉牙粉沫,“也好,我要是去了她还得起来见礼,更不容易好了。”然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说不定是水土不服了,让厨房给她做点好吃的。”
谷子就替呦呦谢了恩。
穿戴洗漱完毕的呦呦没有去餐厅,而是让人直接把饭菜送到内室来,“懒怠动,就在这儿吃吧。”吩咐完又问怀瑾去了哪里。
谷子说早上舅爷来过,见夫人还睡着就回去了,早饭也是在自己院子用的,午饭前又来了一趟,呦呦依然没醒,就回了自己院子。走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什么,不过谷子没有听清,但是想来又是在抱怨夫人睡懒觉了。
后面这件事谷子没有提。
呦呦边吃边点头,“这几天忙着我也没顾得上他,你们平时多去问问。”然后想起什么来,问谷子,“我身边就你和四喜两个大丫头,忙不过来吧?”
“还好,比在京城里忙点儿,到不至于忙不过来。毕竟夫人自己当家了。”谷子站在炕沿给她布菜,是一小碗土豆泥,金黄色的糊状物上头撒了一点点细碎的黑点。
呦呦对着土豆泥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觉得那黑点有点眼熟,又记不起来是什么,谷子此时也注意到了呦呦的视线,忍不住嘀咕,“厨房这是怎么做的菜,居然还有灰?”说着就要端起碗给倒掉。
“等等!”呦呦突然想起来那是什么,立刻喊住了谷子,让她把碗拿回来,然后拿起银勺在谷子诧异的目光下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然后一拍桌子,“没错了!”
谷子被她这一下子拍桌子给吓了一跳,以为哪里出了错,赶忙询问:“夫人?”
“没事没事,我发现些事儿而已。”呦呦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忍不住,又低头看看手里装了土豆泥的碗,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口吃了,不禁再次点头,没错了,就是黑胡椒。不过听说黑胡椒都是生长在南方的,不知道如何西北也有的。
呦呦又吃了几口,将小碗里拳头大小的一坨土豆泥吃完了,也就不想再吃什么了,就放下了筷子,告诉谷子找人去厨房说一声,等的口了让吴嫂子来一趟。
谷子答应下来,叫了小丫鬟来收碗碟,等收好了,才把香炉搬过来放到桌角,往里加一块梅香饼,香饼很快就燃起来,袅袅香烟从香炉镂空的缝隙里钻出来。熏了一阵,呦呦就叫人挪了出去。
“总是不如梅花来得清香,祛祛饭菜味儿就行了,撤了吧,可惜这宅院没有梅树,等到天暖和了,去哪里移栽一棵过来吧。”呦呦想了一遍,“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一年只有三四个月好天气。
“其实是有的。”谷子把香炉挪出去又进来,“只是不是咱们家的梅树。在咱们家后面的街口有一株老梅树,伸了两支进了院子。”
“真的?”呦呦兴奋地问到,“走,咱们看看去。”说完立刻挪了身子下地,让谷子给穿了鞋披了披风往后院去。
一出门才发觉,今天的风可真大,吹的人睁不开眼似的,呦呦仰起头看看天,西北边似乎要起风雪了。
“夫人,要不咱们改天再去吧?风这么大。”谷子也没想到午时天还好好的,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阴了起来,风也烈了。
呦呦抬手把风上的帽子戴上,“没事,走吧。”披风成亲新做的,用的是两张狼皮,外头罩了大红色满绣的绸子,风雪帽上的边沿镶嵌了一圈雪白的狐狸皮,中间坠了一块琥珀压帽,帽子戴起来的时候这块琥珀就垂在额间。
冒着风走到了后院,站在了墙根下倒是没什么风了,东西两侧是府里的库房了,北墙的东北角处两支的梅花枝从半空中伸了进来,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摆着,花瓣吹落了满地,这才叫“梅花残、满地伤”呢。
呦呦失望了,原本以为回事两株好看的梅花,可以折了下来插了花瓶放在屋里,没有了水仙牡丹木芙蓉等花木,闻一闻梅花香也很是不错,可惜都被风吹败了。
呦呦失望地从后院回来,不急着回正院,先去了客院看怀瑾。怀瑾似乎是出去了才回来,披风就随意扔在外厅的榻上,撩了帘子进了内室,第一眼并不见人,看了一圈才发现,怀瑾正枕着自己的双臂在脑后仰面朝天地睡在炕上,也不算是睡,眼睛还睁着呢。
呦呦对伺候的丫鬟摇头,不让她们出声,自己站在地中间盯着怀瑾看,想看看他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等了一时片刻,见怀瑾只顾着发呆,嘴里似乎又开始念念有词,呦呦仔细听了才听出来,念的是《洛神赋》里“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两句。
呦呦心底暗暗吃惊了,他这是开始春心萌动了?这是见着哪位女子了,居然开始背《洛神赋》,是讲自己比作了襄王?这么想着有偶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怀瑾才过完年才十四,古代虽然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但是在呦呦的眼里也不过才是个初中男生,现在开始早恋,早了点吧?
这么想着,呦呦就忍不住出声咳了一下,“咳咳。”
怀瑾被这一声咳给惊到了,立刻从炕上坐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坐到一半的时候又倒下了,然后才手脚并用地爬坐起来,看到站在地上的呦呦,这才放心下来似的,“二姐,是你啊,你进来怎么不出声?”然后皱了眉,“外男的房间不要随便进。”
呦呦挑挑眉头,哟呵,开始教训我了?虽然他说的不错,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进卧室,不过,“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不让我进你房间?”怎么昨天进来都不曾说什么,今天就不能来了?
怀瑾却是闭了嘴什么都不肯说,呦呦问了两次见问不出来,就威胁他,“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写信告诉娘,你在扬州的时候偷偷跑去画舫!”
“你……你怎么知道?!”怀瑾瞪大了眼睛,“我明明买了点心做掩饰了!”
呦呦翻了白眼,解了披风交给身后跟的丫头,自己在炕上坐了,提起水壶倒了茶水出来,水倒是热的,但是并不是滚热,立刻叫了小丫鬟进来换水,“时时记得要滚烫的知道了吗?”小丫鬟领命而去又换了水回来,呦呦点头表示不错了才退下去,然后她又抬了眼看怀瑾,“回来的时候身上一股脂粉味,以为自己瞒的挺好呢吧?”
怀瑾垂头了,没想到就那么一会儿也沾了满身的味儿,“我就去看看,什么都没干,就是看看。”说了两遍“就是看看”。
“我当然知道,你要是真干了什么,你觉得你现在能悠闲自在地在这儿念叨《洛神赋》?早打得你三个月起不来床了!”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居然自己跑去了秦淮河的画舫,要是被谭丽娘知道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也幸亏他就是看看见识一番,喝个茶听个曲,别的什么也没干。
怀瑾抬眼看了呦呦,见呦呦虽然语气随意可是脸色却是不好看的,知道她不是说假话,就低声应是,表示再也不会了。
呦呦得了他的保证,就不再追究,就是刚刚的《洛神赋》也不再追究了,让他取了近几天的功课她看了,看是看了,当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不是她不会而是一来却是没什么问题,二来这种科考的八股文章,她一向做不好。
“你姐夫最近有点忙,今天又出关去查看了,”这是萧沐仁昨晚跟她说过的,“等他闲下来了,再来给你看文章。”萧沐仁虽然没有参加殿试,但是乡试院试都有着不错的成绩,也算是文武双全的。
“知道了,姐姐不用理事?”怀瑾整理着厚厚的一沓稿纸,“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虽然是自己当家,也还是要注意一些吧,这是嘉峪关,不是京城。”
“知道了,用你说。”呦呦就下了地穿鞋,走之前又叮嘱他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去找小荣子或者四喜或者谷子,“不好意思跟他们说的话,就直接来找我吧。”
这才出了客院正房,然后让谷子叫了客院的洒扫婆子过来,“舅爷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洒扫婆子头一次跟夫人说上话,满心里都是激动,“没有没有,”顿了顿又点了点头,说有,“舅爷今天早上换了铺盖,还不让奴婢拿去清洗。”
呦呦心念一动,点头说自己知道了,让她继续做事去,自己回了内院。心里却在偷乐,怀瑾长大了呢。
呦呦扶着谷子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才进门就有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挺大的一片,差不多有指甲盖大小了,然后顷刻间,鹅毛大雪就落了下来。
这是呦呦他们到嘉峪关之后看到的第一场雪,可是时间都已经是三月下旬了,这要是在京城,都可以出游踏青了,这里还在大雪纷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