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时,大家都没有在意,毕竟是天有不测风云, 又是初夏,正当有暴雨。
但过了一日, 这倾天似的暴雨似乎毫无停歇之意,城中许多低洼之地,开始积蓄雨水。
赵士程感觉有点不对,立刻传令,让人收集汴河上的小船, 将低洼之地的居民暂时收拢到宫苑之中。
但这场暴雨并没有停歇, 一连数日,仿佛女娲补天缺口又裂开来, 低洼处积起近一丈的深的雨水,京城的水门大开,汴河水道猛涨。
连不止京城, 京城周围早就聚集起大量屋宅, 这些地方的排水都是按正常来设计的,遇到这样的天灾, 也无可奈何。
……
大雨之中, 刘氏的小院也没能逃脱这次灾难, 她一个妇人, 独自带着孩儿,雨水淹没了墙角的石炭,无法点火,这几日,她们都是将缸中冷水与面粉揉过之后, 生吃下去。
雨水越积越深,到第三日时,雨水已经淹到床上,没有了落脚之地,刘氏只能带着孩子爬到屋顶,躲避积水。
“娘,云儿饿了。”小孩儿在娘亲怀里,小声道。
“再等等,等雨停了,娘就给你做饭。”刘氏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勉力在风雨中扶着雨披,委屈的泪水融入风雨之中,心里中的怨恨怎么也无法停歇,如果那个男人当初听她的不走,如果家里有个男人,她怎么也会有个依靠,也不会连个求救的人也没有。
冰冷的雨水带着体温,刘氏冷唇角发青,怀里的小孩也瑟瑟发抖,险些从屋顶上栽下去。
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求救声。
而这时,有人大声道:“那边,那边楼上有人!”
一条小船之上,有两人飞快将船摇了过来:“屋上人听得见么?”
迷茫之中,刘氏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紧了儿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有人,这里有人!救命啊!”
两人帮扶着,将房顶上的母子接到船上。
划船的路上,一名军汉拿出一个大葫芦,挨个给他们用竹筒倒了一杯水,水还是温热的,小孩子才喝了一口,原本青紫的脸色便瞬间生动起来,惊喜地瞪大眼睛:“甜的!”
对于这些在雨中坚持许久,身体僵冷的母子来说,一杯糖水,足以让他们在这冷雨之中坚持许久了。
而两人继续在雨中吆喝着,又救了一家灾民,直到将小船装满,这才撑着船,向安置好的避难点划去了。
城外安置的地方是神霄学院,这里的大堂早就升起了火炉,刘氏一进到屋里,便被一位热心的大娘拉住,给了一张毛毯,让她把湿衣服脱了裹着。
这边又有人从桶中打了一碗糖水,让两人喝下去。
云儿都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舌头:“好辣啊!”
“辣就对了,”那位大娘道,“这是姜糖水,喝了发热去寒,不想受罪就快点喝光。”
云儿虽然被辣到了,但那甜味却在嘴里回味不绝,踌躇了一下,又咕咚咕咚地埋头喝了起来。
神霄院中有许多教室,如今桌子都已经被推到了后边,留出大片空地,用来安置灾民。
“不要乱跑,顺着长廊走到头有茅房,等会还会发吃的,”先前招呼她们的大娘继续讲解道,“安心,不是什么大事,等雨停了,大家就能回家。这里虽然简陋,但对付两天便行了。”
刘氏在进入院中时,就已经安下心来,不由感激道:“谢谢夫人。”
“谢我做什么,”大娘连连摆手,“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他一声令下,这院里的学生和好些禁军都去救灾了,我家也被淹了,只是来得早,看人手不够,这才来搭把手。太子殿下直接征用了周围府库,糖、毯子、都是可贵重的东西呢,殿下说给咱们就给了……”
刘氏点点头,给儿子把湿润的头发擦干,母子两抱在一起,缩在墙角,她是真的累着,这两晚,几乎都没合眼。
……
过了许久,小孩儿醒了过来,他人小,这几天睡得不少,所以便起得早。
而他起来时,发现外边的雨已经小了很多,便光着脚丫,从毯子里跑出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的房间,但好奇地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看着那么多完全一样的屋子,顿时呆住了。
娘亲,娘亲在哪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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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已经救出二千三百多人,神霄院这边全部腾出安置灾民了,好在雨势已经小了,估计再有一日便会停下。”神霄院中,讲义司的虞祺正在给赵士程汇报新一轮的救灾工作。
“只是两千多人么?”赵士程微微挑眉,“京城一百余万人丁,我以为会有很多受灾。”
“回禀殿下,雨水蔓延之时,许多人便已经拖家带口,前去寻找高处躲避。您只要愿意开放,他们便会自己想办法,无需人救,”虞祺解释道,“只有那些老弱,不敢轻易离开,又无处投奔的,才会侥幸居于家中,直到遇险。”
赵士程微微点头,是他想当然了,和后世的据守待援不同,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有着极强生存能力的,而且都是宗族大户一起生活,会相互帮助,自然不用等着人救。
他轻叹一声:“雨要停了,便组织人力,清理淤泥废水,还要准备大量石灰,于积水处的街巷播撒,以免出现大疫。”
虞祺点头应是。
“这次救灾的账从户部出,严格观察,一但有人染疫,便立刻抓来医治,告知他们,必需饮得沸水和熟食,火能杀瘟,病从口入。”赵士程继续交代。
虞祺一一记下。
赵士程叹息一声:“就这样吧,我也该回宫了。”
他已经视察完了这里,城中的六个安置点都还算安稳,他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忙。
就在这时,小孩儿的哭声应入耳中,赵士程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儿在回廊下,哭得撕心裂肺,喊着娘。
他上前去,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温和地问道:“我带你去,你娘叫什么名字,知道么?”
小孩儿抽抽噎噎地说了一个名字,冷风吹过,他又打了个冷颤。
赵士程本想解下自己的披风,但他看了下那吐蕃来的细软羊毛料子,带着他去了学院的一个小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