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身上寒毛直竖, 她与豆蔻背靠背贴着石壁小心站起,戒备姿态的身体紧绷, 目光充满警觉。
“你还记得我吗?”男子声音像刀片似的刮过如意耳膜。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他的目光中凛冽的寒意刺穿模糊的光线笼罩住她们,令如意与豆蔻毛骨悚然。
“你是谁?”如意问,尾音带着按捺不住的恐惧颤抖。
“哈哈哈……”男子纵声长笑,阴鸷的笑声无比刺耳, 在防空洞中激起阵阵回响,让人联想起某种食腐的巨大怪鸟,恨不能捂住耳朵。
男子似乎对李如意的反应感到很有趣。他找个了自认为合适的落脚点站定,看戏似的观察着两个女孩,尤其观察李如意表情的细枝末节。他歪着头,津津有味地打量着身穿粉色小礼服的如意, 含混莫名的阴毒目光令人肝颤。
男子立住脚的所在,使他的面孔有一半暴露在不甚明亮的光影下。如意对他的脸很陌生,可他那双眼睛……
“看来, 你是真的忘记我了,也难怪,你应该认不出我……那时你多大来?六岁还是五岁,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你,确实,你比小时候还要漂亮……”说着,他仰起下巴眯起眸子,脸上的表情如人类命运主宰者似的在俯瞰芸芸众生,唇边荡起一缕暧昧的狞笑。
五岁,六岁?记忆的碎片穿过家中抽屉里的女孩相册。相册上的女孩梳一对扎了蝴蝶结的羊角辫,嘴角弯弯,笑容灿烂,相片下写着:“纪念亲爱的女儿——如意!”
在男子似曾相识的目光注视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记忆深处的淤泥底部猛地蹿出头来,恍恍惚惚,如梦似幻,这一刻,似乎时光重叠。女孩的惨叫声鲜活的仿佛依旧回荡在耳边,连带着断续续的凄惨哭泣。
出于本能的抗拒,如意差点喊出声来。
她像搂着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豆蔻。脑海里的画面像准备破城而入的敌军,正喊着号子集体扛着粗壮的巨木,不肯罢休地撞击着城门。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眼看固若金汤的城门门闩一点点出现裂纹,扩大……随着砰砰砰的撞击,巨门间开始出现缝隙,从缝隙中透过洪水猛兽般的打杀喊叫和刀光剑影。
如意闭上眼睛,体如筛糠,从记忆门缝间率先透过来的,是反反复复越来越清晰小女孩的声声惨叫,白色的蓬蓬裙,男子的笑声,冷酷的注目,淹没在水中的窒息、绝望……身边豆蔻温暖的身体……
城门破了,晦暗泛黄的影像逐渐清晰,如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如意,如意,如意……”害怕到极点的豆蔻,带着哭腔小声呼喊。
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活像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自带取人性命的浓重煞气。她很怕万一如意倒下,她该怎么办?
豆蔻的声声呼唤,补足了如意记忆中最后一块失落的拼图。假使当年那幕惨剧是部电影,呼喊“如意”的声音应该是她的台词,她的脚本……不对……原来,这些年,一切都错了。
如意满额满身的冷汗涔涔而下,身体瘫软如泥,胸口火烧火燎的剧痛犹如使她重新经历了一次溺水的可怕滋味。
男子对如意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感到非常满意——显然,她被浮现的记忆击垮了。
很好,他的判断一点没错。这姑娘长大后的人生之所以开挂逆袭,而且公众场合下的笑容总是那么无拘无束,阳光灿烂,是因为她彻底忘了小时候的事。
男子几乎是带着击掌赞叹自己是个天才的愉悦心情,仔细欣赏着眼前的一幕,生怕错失半点细节。不过,他显然觉得仅仅如此太不过瘾,应该在她重新划开的记忆疤痕伤口上,狠狠的多塞几把盐。
他不眨眼的死死盯着如意,沙哑的声音好似地狱使者:“嗯,李如意……想见见你的未婚夫吗?”
未婚夫,云飞?
被往事冲击的七零八落,魂飞天外李如意已经彻底虚脱。但“未婚夫”这三个字像一剂清凉的药膏,使她散乱的神智暂时收回了几分清明。
她勉强在豆蔻的费力搀扶下缓缓抬头,努力思考,对方提云飞是什么意思,难道云飞也在这儿?同样被他们绑架了?
看到如意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警觉,男子笑了:“那就是想见面了,嗯,是应该见见,不然就这样……太可惜了。”他咂摸地观望了一会儿如意的表情,转身出去,顺手锁上房门。
“如意,”刚才如意出格的激烈反应,令豆蔻以为她犯了心脏病或别的什么病症,“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如意,别这样,你别吓我,这儿只有我们俩……如意,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