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这些霸凌事件以外,最近艾伦还有个困扰。他总在做梦。且继那天看见幻影之后,这状况已经延续三天了。严重影响他的睡眠品质与上课情绪。
梦里,他总会看见乔安娜在许愿,于那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喷水池。她在喊第一次咒语时,同样会感到难堪与谨慎,又在张望半晌后,虔诚地唸完整串咒语与自己的期许。
至于期许的对象,也一样是西蒙皮尔森(他简直是个巨大祸源)。简言之,整个画面,包括乔安娜的反应、每个段落的声调起伏,甚至夜里寒凉的温度与色泽,都几乎与那天的幻影没有两样。
但那是「几乎」。
确实。如果真的完全相同,艾伦还不觉古怪。怪的是,这几日梦境是存在细微变化的,唯一变化就在于「在三日内回应我的情意,并与我情意相投」一句。此间的「三日内」,竟在前天改作「明日」;又在昨天,变成了「今日」。一日一日倒数着,就好比一颗炸弹,将在必定的日子引爆。
艾伦原以为,昨晚数到「今日」后,应当就不该有续集了。反正每个白天,他依旧会看见乔安娜带着她的狐朋狗友四处欺负人。所以他想,这些怪异的梦境也许不起作用。比起乔安娜,他更该担心的,反倒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们。
既然如此,那就梦吧。艾伦倒也坦然。假使他无力阻止那些怪梦,不如就等这些时日好好度完,他便能睡场好觉。他几乎要遗忘上次睡好是何时的事了。所以在这天,他难得在晚上十二点前准备就寝,打算一次补足八小时的睡眠。
谁晓得,今天又是同样的梦境。
梦里,同样的场景。夜凉如水,白雪笼罩凛冬凋枯的玫瑰园。艾伦佇立在喷水池旁,他注意到今日的月亮圆亮的惊人,隐约间似乎带着某种奇异魔力,喧嚣它想支配世界的慾望。
随即艾伦便发现,这次不同以往的,他的身体竟然完全无法动作,就连视野也无法移动。这似乎逼迫他得成为一名观眾,被囚錮在萤幕之外、无法对即将剧情造成任何变数,却又得睁大眼看完整齣戏剧。
他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正当他这么想时,本来四散的月光开始集聚。数以亿计的光点分子朝着月亮迅速聚拢,它们漫飞在空中,一点一滴,使得本来就明亮的月亮,从一颗灯泡,变成一颗刺目的白色火球。连带周遭的雪,也反射着强烈的白光,画面亮得让艾伦难以直视。
但他无法不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诡异的月亮,在力量聚集得最极限的同时,併射出一道白光,将他的视野瞬间瘫痪。
随后,乔安娜不出意料地出现了,但模样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失魂落魄,且衣衫不整。她同样身着前几天那件连身睡衣。但那套昂贵的衣物此时显得皱巴巴,并有些微破损。
她先是佇立池边良久,两眼无神地盯着喷水池。艾伦也看着她,就这样维持十分鐘之久。随后,乔安娜突然脱起了鞋子,施施然走进了水池里。艾伦甚至能听见她踏进池所发出的钱币推挤声,吭噹噹的撞击着,清脆响亮地回盪在幽夜之中。
一阵冷风扫过,乔安娜的裙襬带着整件衣服幽幽飘起。艾伦这才发现,乔安娜除了那件外衣,里头竟是不着片缕。这让艾伦感到有些难堪,但他无法别过视线。他看见魂不守舍的乔安娜,提着裙襬在池里优雅地坐下。她的衣服被池水濡湿,呈现了半透明状,更透出漂亮柔韧的女性胴体。
突然,艾伦听见她如此轻声说道:「尘土忍受屈辱,却回报以鲜花[1]。」
就当说完此句的下一秒鐘,她便像着魔那般,带着满脸微笑将头埋进水池里。她挣扎扑腾着。此时,整池的水,包括整座雪原,瞬间渲染作一片浓郁的深红……
然后,他便惊醒了。
艾伦猛地睁开眼,坐了起身。他惊魂未定地粗喘着,并且张望四周。原来他并非身在花园,而是一张铺着绿色被单的床上。这是他的卧室。他坐在上头思索着方才梦境究竟有何寓意,同时按捺内心反覆躁动的不安感。
半晌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颤抖着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并且眼神迷离地望向墙上的鐘。上头显示着早晨九点。
这为他带来另一波的惊吓。
「九点整?」艾伦不敢置信地道。因为如果他没看走眼,似乎再过十分鐘,他今天的第一堂课就要开始了。
他赶紧翻身爬下床,稍作梳洗,一把捉过昨晚熨好的衣服迅速穿上。走时还不忘抄过桌上的课纲。他一路奔跑着,预备将这平常得走十五分鐘的路程,在短短七分鐘内跑完。
无奈地面厚重积雪的合作度并不高,不过走两分鐘而已,艾伦就气喘吁吁。他察觉到今天全身筋骨似乎痠疼得厉害。也许是昨晚的恶梦所致吧?他怀疑地想,看来每天熬夜办公并不妥当,这会一休息,疲倦感便扑天盖地而来。
然而,不幸之事还不仅如此。当艾伦行走半途、即将抵达中央许愿池时,便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那。有些人神色严肃,有些人眼角擒泪。里头包括许久未见的莫妮卡校长、点头之交的老师、六七名学生,以及两三个面孔全然陌生的警官。
看着周遭拉起的封锁线。艾伦也蹙起眉头,赶紧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