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诺的事暂搁一旁,秦十二傍晚回家,心里乐颠儿乐颠儿,时不时拿出赵长卿送他的簪子赏玩。一时,秦峥自衙门回来,秦十二跑出去,笑,“峥叔,你回来了。”
秦峥年不过二十八岁,已是兵部正五品郎中,他身量挺拔,有些瘦削,身上并没有书生的文弱,反是多几分冷峭凛冽之意。见到秦十二,秦峥微露暖意,摸摸他的头,“这是刚从宋家回来?”
秦十二与秦峥一道进了正房,“峥叔如何知道?”
“鞋 上有草屑新泥,都没顾得上换衣衫,肯定是刚回来的。”有丫环上前服侍秦峥换了家常衣衫,秦峥洗漱后捧着茶吃两口,问,“见着赵安人了?”昨天宋嘉谦之子宋 文澜打发人给秦十二送的信,就是知道今天武功高强的赵安人去宋家,秦十二课都没去上,一大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过去等。
秦十二高兴的点点头,声音响亮,“见着了!”
秦峥问,“可有三头六臂?”昨夜秦十二同他嘀咕了半宿,猜测赵安人定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秦十二才不理这话,赞叹,“峥叔你不知道赵安人多么和气的人,人生得秀丽极了,当然,肯定有人生得比赵安人更好看,可是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看,这是她送我的簪子。”秦十二自怀中取出金簪给秦峥看。
秦峥接过瞧了一眼,道,“哪里有见面礼送簪子的,你又不是女孩子。”男孩子见面礼一般玉佩荷包文房四宝之类。
秦 十二素来敬仰这位收养他的族叔,此时却觉着族叔没见识,收回簪子道,“那些别人有的见面礼,我当然也有。这簪子就只我有,是赵安人亲手捏了给我的。峥叔, 你是没见过赵安人的武功,她拿出一锭小金元宝,随便捏了几个,就捏了这只簪子给我。”秦十二连说带比划着,“难怪她能拉开轩辕弓一箭射死西蛮将领,她的武 功简直难以形容,我从没见谁有这样的本事。”
秦峥终于动容,“这簪子是她手捏的?”
“自然是啦。”秦十 二微露得意,“谁都没给,只给了我呢。赵安人极是谦虚,她跟我说‘雕虫小技,十二公子拿去玩儿吧’,这要是雕虫小技,天下多少习武人都成了杂耍。”秦十二 喜欢的不仅仅是这支簪子,他少时颇吃了一些苦楚,因缘际会被秦峥收养,生活方渐渐好起来。他与秦峥住在书房的院子里,秦峥待他极好,他对秦峥亦有孺慕之 情。可是,他知道,他和秦府里的小少爷是不一样的,不要说府里的下人,就是在学里,在外头,人们待他,亦是不一样的。
这是正常事,秦十二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今日赵安人对他这般另眼相待。秦十二想着,为什么呢?他不是宋家的少爷,也不是秦家的正牌少爷,赵安人缘何对他这般好呢?除了峥叔,没人对他这般好过。
秦十二暗暗决定,他一定要将这簪子妥妥的存起来,除了峥叔,轻易不能再给人看!
☆、第209章
赵长卿与苏先生刚置了房舍,另有许多要重新收拾装饰之处,请的工匠班子便是戚氏介绍的。戚氏回娘家时,戚夫人还问闺女,“我听说苏先生在玉带街置的宅子,还挺宽敞。”
戚氏笑,“定是堂婶又来跟母亲打听。”
戚夫人笑,“你堂婶就你小妹妹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好生打听一二的。婆家若宽敞些,以后你小妹妹日子也好过,不是么。”
戚氏倒也体谅堂婶的一片爱女之心,笑,“匠人班子都是堂婶托人寻的,她还有什么不知道?我早说了苏先生不是那等宭迫之人,就是以后成了亲,也不必吃媳妇的嫁妆。只管叫堂婶放心吧。”
“只要苏公子有出息,人品端正,也不必分得这般清,倒显得生分。”戚夫人笑道,“我也没见过苏探花,听说生得极好。”
戚氏道,“这还真不是人夸的,阿白模样没的说,比我家二小叔子不差。”
说到宋嘉诺,戚夫人不禁想来宋嘉诺那个堵心的生母,道,“宋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你公公有没有提过他的亲事?”
戚氏没好说宋嘉诺看上了个商户女,只道,“公公让小叔子安心念书呢。”
“宋 侯爷是个心气高的人哪。”戚夫人感叹一句,她把女儿嫁到宋家时,宋家还未赐爵。戚夫人什么都不图,就图宋家人口简单,结果宋荣帷薄不修,连累到女婿不说, 女儿女婿一走几年,戚夫人这些年,天天烧香拜佛,没有一日不记挂的。好在苍天保佑,如今女儿女婿平安归来。戚夫人对宋家其实意见不小,可宋荣这人吧,的确 是有过人之处。别的不说,这些年,女儿陪嫁的一些田产铺面,都是宋家代为管理,还有女婿生母的一些嫁妆产业,亦是宋荣着人打理,待两人回来,不论田产还是 铺面,这些年的出息连带账目一分不差的都给了他们。单凭这一点,宋荣也算君子了。故此,戚夫人对宋家的怨气也消了些,尤其女儿在外连得两子,女婿也因祸得 福,戚夫人也放下了心下的别扭,笑道,“我可是听说永安侯府有意与承恩侯府联姻的。”
永安侯府。
戚氏生 于公府,嫁入侯府,自然不缺见识。一听到永安侯府,戚氏不禁皱眉,“他家别的还罢了,单一样便不好,永安侯虽是过继的,可既已袭侯爵,哪怕照顾自己生身之 家,也不该特特的在侯府隔壁置下宅院。听说这次李老太太过寿,永安侯夫人还亲自过去操持,真不知这家子守的是什么礼?真舍不得生身父母,何必去贪图侯府富 贵,非要过继?既已过继,面儿上的事都搞不清楚,我看,也有限的很。”
“你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戚夫人话音一转,笑道,“不过, 你也想一想,若不是永安侯府这般情形,人家侯府嫡长女,怎能嫁你家小叔子?”有一利便有一弊,宋皇后正位中宫,宋家因此封侯,但,侯府继承人只有一位,宋 嘉让居嫡居长,又是宋皇后的同胞兄长,不管怎么算,将来承恩侯的位子必是宋嘉让的。当初宋嘉诺的生母小纪氏想争一争都送了命,同时也令宋嘉诺的地位有些尴 尬。宋嘉让自来心胸广阔、大大咧咧的脾气,待宋嘉诺挺好,可宫里的宋皇后就不好说了。宋嘉诺的同胞姐姐宋嘉语先于宋皇后进宫为妃,宋嘉语与宋嘉后之间颇多 龌龊之事,当初宋嘉语生下小公主而亡,便有风言风语的说与宋皇后有些关系。只是,这些事也无从查起,再者,宋皇后所生嫡皇子已被册立皇太子,这个时节,没 人敢去得罪宋皇后。依宋荣的聪明,想来亦知次子位置尴尬,方想为他择一门好妻族。毕竟,永安侯除了对生身父母这里有些糊涂,别的上头可是半点儿不糊涂。
戚氏终是不喜永安侯府,道,“这到底得看公公和小叔子的意思,过些日子,我们家老太太就要回来了。”
一 说到宋老太太,饶是戚夫人这样的人物也得说一声,“你家老太太当真是个有福人。”人哪,不信命真不成。如宋老太太,就一农村婆娘,相貌本领,没一样出众 的,唯一出众的就是肚皮,生了两个好儿子。如今,幼子宋耀在福闽为正四品父母官,长子宋荣更不用说,未封侯前已是正三品户部侍郎,帝王心腹。原本,宋家兄 弟已是人中龙凤,不想宋荣生个女儿更有本领,一嫁太后母族,宋大姑娘不满意,二嫁便是中宫皇后。种种本领,完全超出凡人的想像力。儿孙这般争气,说宋老太 太是第一有福之人都不为过。
“是啊,前几天我进宫,皇后娘娘也惦记着老太太呢。”戚氏对老太太感情一般,当初她生了长女,老太太 盼重孙心切,没少张罗着给宋嘉让纳小,幸而夫妻两个感情极好,纳小之事方不了了之。后来宋嘉让出事,宋荣担心老娘受不住,将老娘打包去了福闽,一晃六年 了。戚氏做孙媳妇的人,心中即使淡淡,依她的教养也不会表现出来,何况丈夫对祖母感情颇深。戚氏笑,“我还得跟母亲说一声,先时堂婶托我做媒,苏先生说高 攀了,只是亲事不比别的,寻个日子想与堂婶说说话,也想见一见小妹妹。”
戚夫人笑,“这是应该的,就是你堂婶,也想同苏先生说说话,彼此相熟些,才好议亲呢。”
母 亲两个来回做传声筒,相中苏白的戚侍郎单名一个峰字,因在族中排行第三,故此族中人称峰三老爷。这些内宅相看之事,都是女眷出头,峰三太太得了戚夫人的信 儿,笑道,“这事儿托嫂子跟侄女做的媒,少不得还要麻烦嫂子,哪一日我带如姐儿过来,也请那位苏太太过来,咱们一道说说话,嫂子也帮我看看。只听老爷说苏 探花极出色,偏生一时半刻的见不着,这女孩儿嫁人,最要紧的倒不是男方家资人品,要我说,婆婆才是第一位的。”
戚夫人笑,“这是实诚话。你先把心暂安了,苏先生给福姐儿做了两年的先生,福姐儿她娘说是年轻,这一道住了两年,这位先生品性如何,总能看些出来。”
峰三太太笑,“不瞒嫂子,我这心里不知怎么了。先时如姐儿这亲事总没合适的,我心里着急。如今老爷看中了苏探花,不知怎地,我又患得患失起来。我听说西北那边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苏太太前教导的那位赵安人,一箭能射死西蛮将领,我每想起,这心里就哆嗦。”
戚夫人笑,“看你说的,那位赵安人是天生的神力。你是跟苏先生结亲,又不是与赵安人结亲,何必这般多思多虑。苏先生与赵安人说是师生,情分是极好的,母女都不为过。就是苏探花,一样与赵家交好,你这般多心,叫苏家知道,难免要多想的。”
峰三太太忙笑,“这我知道。赵安人那是为国立功,我也敬仰的。”赵安人如何厉害与她无甚相关,她是担心自己亲家太过厉害,日后不好相处。
两人说了几句,便把见面的事定了下来。
苏 先生是带着赵长卿一并去的戚公府。苏先生的话是,“承恩侯府是新贵,戚国公府才是老牌世家,福姐儿她娘便是戚公府嫡出。咱们一道去,你也瞧瞧这些老牌公府 的气派。”又与赵长卿简单介绍了戚公府一番,道,“当今戚国公三子三女,如今子女皆已成亲,福姐儿她娘是戚国公的小女儿,戚家幼子尚的是今上长女端睿公 主。端睿公主的生母戚贵妃,乃是戚国公的庶妹。”
赵长卿道,“戚国公府是帝都一等一的人家了吧。”
苏先生笑,“自然。”
戚 公府的气派与宋侯府更有许多不同,府内不论建筑还是花草都多一分岁月的浸润。戚夫人头上插带三五样点翠的首饰,并不过分华丽,圆圆的脸上带着笑,说话极是 和气,“福姐儿她娘几次说起来,在边城时多亏先生帮衬,早想请先生过来说话,又担心唐突,便耽搁到了今日。”这话亦不假,戚氏母女愿意做媒人,苏白出色是 一方面,也有苏先生待戚氏的情分。当初在边城,苏先生给福姐儿做先生时,宋嘉让每出去打仗,宋嘉诺也要去军中任职,戚氏接连生下两子,做月子都是苏先生照 看。
苏先生笑,“夫人过誉了,要说照顾,我一个无根漂泊之人,是多得了福姐儿她娘照顾。”
“要我说,这 能在边城相逢就是难得的缘分,也不用谢来谢去的,没的生分。”峰三太太虽没嫁入公府,也自有见识,见苏先生梳了只圆髻,唯插戴了一支上等精雕的羊脂玉雀头 簪,耳上的玉环亦是羊脂白玉所制,腕上一对羊脂玉镯,素雅且大方,并不似那等暴发之人。峰三太太心下便对苏先生有几分另眼相待,笑,“我今天是专门来开眼 界的。早听福姐儿她娘说过赵安人的本领,想着苏先生能教出赵安人这样的学生,定是有能为之人。”
苏先生笑,“我可不通武功,长卿自己天分过人。”
赵长卿笑,“我能有今日,都是先生教导的缘故。”师徒两个先小小的互相吹捧了一回。
戚大奶奶笑,“我听说这次春闱,赵安人娘家兄弟也中了进士,赵公子不过十八岁,在诸进士中年纪最轻,当真是年少有为。”
赵长卿笑,“阿宁自小是同阿白一道念书的,只是不比阿白天资出众,文采天成,他今科运道旺中了进士,陛下恩典,已去西北军中任职了。”
戚 大奶奶笑,“若是赵公子留在帝都,又得做了咱们帝都人的女婿。”这话倒也不全是玩话,帝都这些人精,早将这些新科进士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如赵长宁,论 才学自比不得苏白,可赵长宁也是热门人选,无他,他爹救过皇后的性命,他姐又有战功在身,就是夏文,戚家人心里门儿清,这是治愈了宋嘉让的人。所以,戚家 对赵家一样有好感。
赵长卿笑,“阿宁此次虽榜上有名,名次平平,哪里敢肖想帝都淑女。”
“你就是太谦了。”戚大奶奶笑,“这若搁在前朝,每次春闱榜单一出,多少人等在贡院门口榜下捉女婿的。”
大家说了一回春闱的新进士,峰三太太笑,“我听说苏先生是端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