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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她便不再是她,往日那个于男子身上不留情的西欢王,心中便只一人长存。

凉城一夜他假作不知是为国,归京之后迫她成婚亦是为国,如今知道她想要亲送康宪郡主,劝阻之辞几欲脱口而出,却不是为国。

他看不得狄风在外为她守疆之时,她于大婚之前却要去见那个男人。

明明已下大婚之诏,明明已知两人永不可能相守,却还要如此不计后果行此之事,真的不像她,却想不通她到底为何忍不了这一回。

纵是再见那人一面,任性一场……她又能怎样?

沈无尘看着她,“臣还望陛下能够三思。邺齐皇帝陛下意欲亲迎郡主,居心何在尚不可论;更何况邺齐定期于二月,时近陛下大婚之典,倘是有个万一,陛下该如何面对天下万民,又要置宁殿中于何地?”

英欢闻言,拾过案上瓷洗狠狠摔至地上,“你少说宁墨,这事儿与他何干!”

沈无尘退之不及,任那碎瓷溅至袍下,抬眼深深望过去,“陛下今日何故火气如此之大?”

英欢抚在案边的手在微抖,良久不言。

她今日之举实非明君当为,堪堪枉担了过去十一年间的厚德之名。

可她偏偏就是听不得沈无尘那一句句的劝谏之言,只消一想到千里之外的那个人,心中便诸情翻腾,杂涌不休,胸窒万分。

先前夜夜宫灯之下,是她亲自翻阅那厚厚的宗室名录,是她亲手于诸多宗室之女中,为那人择定皇后之选。

她以为她不在乎他的后位,她以为她不在乎他那夜的旦旦誓言。

可当他说,他要纳后,他要尚邰涗宗室之女,他要罢奉迎使而亲迎,他要她御驾亲送以彰心诚——

她怒不可忍,痛亦不可忍!

一直都知他心狠手辣,一直都知信不得他的真心,可纵是知道又有何用!

该伤之处仍被伤,该痛之处仍在痛。

一切只因,不该存情之时存了情,不该奢念之事奢了念。

怪只怪自己,怨只怨自己,何故要迁怒于沈无尘身上?

英欢扶案之手稳了稳,回头看向他,脸上怒意淡去不少,“康宪郡主何时能抵京?”

沈无尘见她言辞稍和,也便不论前事,只是答道:“还需十日。”

英欢走去倚进软榻上,又看他一眼,“朕欲封她为康宪公主。”

沈无尘皱眉,“此事无例可循,实不合矩。”

康宪郡主英俪芹,已殁宣国公第三女,高宗同母之弟怀王之孙,初封康宪县主,后因宣国公早殁,先帝怜之甚盛,遂封其为康宪郡主,自幼随母出京,长于南都,性子恭顺温婉,颇兼大气之范。

英欢择定她时,满朝臣工无人持异,纵览邰涗宗室所系诸女,没有一人比她身世更为显赫,又因怀王与宣国公均早已离世,纵是她将来在邺齐得势,也不会于邰涗国中带来丝毫迫难。

只是当初,先帝封国公之女为郡主已是怀慈逾矩之举,倘若英欢封她为公主,那便当真是于祖制不合了。

英欢听见沈无尘之言,也不觉怪,似是早知他会反对,因是不急,稳坐于榻上,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道:“若是不封她为公主,又怎能配得起那人。”

那男人年少登基为帝,天纵英才寥若辰星,十一年来坐霸一方、权倾天下,世间女子莫不争相趋之,他身侧后位无数双眼睛都在窥觑,要想坐得稳谈何容易。

若无可媲之尊荣,又怎能配得起他。

而她既是肯替他择后,又岂会在乎一个公主之号是不是与制相合。

她要为他,送去一个外尊内秀、可长立于他身侧、能尽享一切荣宠之福的皇后。

是为邰涗,亦是为她自己的私心。

邺齐燕平宫中,宣辰殿上的后位,她既是不能占,又何拘于不舍旁人去替她坐。

不仅舍得,她还要尽心尽力、亲命亲为,将所送之人饰以富贵之尊,不过是为了能同他相称相配。

刀光剑影渐落,诛伐之计缓消,十一年的纠葛而今终是要以断告终。

只是不曾想过,挥刀斩恨之人竟会是她自己。

利刃无情,恨既没,国既穆,她同他从今往后是不是能够再无瓜葛,只图帝与帝间的共计大策。

只是覆水难收,帝诏更不可悔,她只愿能在那之前,再将他看一眼。

她既是道喜之不尽,那便万万不可掉泪。

自那日乾元殿笔落国书至今,纵是心怀难忍之伤,却也滴泪未落。

而今日闻得沈无尘诤诤谏言,竟于刹那间便泪凝满眶,满腹之悔之痛禁不起旁人来撩,怒火转瞬间便迁于他人,自己却是迟迟未觉。

才知悔难平恨亦难断,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如何真的能,喜之不尽。

只怕是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一夜那个人,若是回忆可以抵过相伴之愿,那她为何偏偏祛不褪再见他一面之念。

再一面,只一面,从此她便再也不念他不为他痛。

撑拓一世帝王之尊,所求不过是任性这一回。

……就这一回。

沈无尘于一侧默默不语,英欢一语之意他怎能不明,只不过……

那男人身罩不可一世之范,又岂是区区一个公主之封便能配得起的?!

可英欢既是这般说了,他也便持不得异议,点头道:“此事若是能经二省相应,臣俱无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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