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太阳在海上露出头,烧得海天一片绚丽多彩,也染红了宽敞的官道和人群。早上的空气是清凉的,夹杂着潮湿。为避免中暑,兵马早早出发,此时都上了大官道,尘荒府外的官道上,满满都是人,从地平线这头排到那头,里三层外三层,摩肩接踵。队尾拉着载满货物的战车步行的,是辎重队;头戴斗笠、腰里挂着兵器走在行伍中的,是普通士兵,步兵在前,弓兵在后;骑着高头大马,穿着装甲的,则是将官。而伍长十长之类的还不配有坐骑,他们赶在所负责的队伍前头,时时盯紧自己的士兵。
就中却有一座暗红色轿舆,由四名壮汉抬着,轿帘外点缀着一排珠帘。这是此次运送兵员的总负责人-尘荒府随军漕运总督师秉诚。虽云总督,其实只是个由府衙自行组织的闲职,和平年代还常遭裁撤。
这会战乱连年,这个职位倒吃香起来。
行军速度被适当地控制,防止士兵们由于长途跋涉而过度劳累,致使接战时溃败。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不急不躁地追逐地平线尽头的旭日。太阳慢慢往上升的功夫,忽然下起雨来,雨滴轻轻打在树叶和花朵上,也打在行军人们的身上,打湿了官道,有些坑坑洼洼的地面开始积水,有时士兵们不得不涉水而过。
光线变得微弱,天空蒙上一层灰,尽管如此,日出的微弱光芒仍然穿透云层,点亮了天边一抹红晕。
雨势越来越大,瓢泼大雨大颗大颗砸下来,密集地打在地面,像碎玉一样溅开,“啪啪”地发出嘈杂的声音,混杂着行军人们的交谈声,兵器晃荡声,战马铃铛的响声,现场一时变得十分吵闹。
士兵有斗笠,将官有头盔,只是苦了辎重队的人们,雨水湿透了衣裳,湿透了货物,还带来了额外的重量,重如铅坠。
茫茫天地、滂沱雨幕之间,一道白光疾驰而来,停在了行军队列前头。这时才看得清楚,只见林锦茹穿着湖绿色丝绸劲装,骑坐在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背上,身后跟着四骑,拦住了整支浩大的军队。
任何人都不得妨碍军列,但林锦茹亮出了公主的印绶,当先的将领不得不喝令停止行军。这行军虽不快,但由于人员太过拥挤,当前面猝然停下,队列后的人难免一阵混乱。中间的轿舆吃了几下冲撞,一时东倒西歪。也就一会儿功夫,队伍完全停顿下来,诸般噪音只剩下雨声。这时轿帘掀起,一名面带稚气的黑脸少年探出头来,喝问道:“令将军,何故停军?”
“回大人,公主驾到。”
令将军话音未落,林锦茹已策马来到轿前。
黑脸少年颇为识趣,立刻下轿行礼:“草民师恩礼,见过公主圣驾。”
这人年纪轻轻,并非漕运总督师秉诚,不知为何竟在这队伍中。
林锦茹急问道:“你就是负责这次运送的人吧,可知道连舒易这个人?”
师恩礼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抱歉,草民是师大人的侄子,总督大人抱恙不便前来,令小人代劳,具体人事,小人并不知情。”
林锦茹不甘的追问道:“那你能否找出鞭策营的补充兵员?”
师恩礼望了望庞大的行伍,满脸为难,道:“恕小人直言,具体布置恐怕连师大人也记不住,我这边只有人员造册,到时候各营自有人来领人,由士兵自己寻找本营接应的人。若是现在寻找,恐耽搁数日行程,前线火急,小民担待不起啊。”
林锦茹神色懊恼,气呼呼道:“你就是耽搁一年你也得给我找!”
师恩礼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望公主殿下饶了小人,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见他磕得头破血流,林锦茹也不忍再为难。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任性起来无所顾忌,但也并非铁石心肠。
当然,那得罪她的人就不好说了。某一日,因在禁苑当众调戏一英俊太监,遭路过大臣训斥,当即令禁卫割了大臣的舌头。如此刁蛮女子,偏又生的聪慧,长袖善舞,深得今上宠爱。
人说红颜一笑酬知己,她一见美男就笑嘻嘻,别说什么公主威仪,便是寻常女子的矜持也分毫不顾。这么一个身份矜贵、容貌倾城的风流女子,内心却决绝非常。她欢喜你时,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对你好,可她若厌恶你了,那便永不相见了。
而如今林锦茹与这师恩礼,却是无冤无仇。
成步堂看林锦茹脸色,瞬间会意,向师恩礼命令道:“站起来。”师恩礼应声而起,褂子整个被地面浸得湿透。这时远处隐隐又传来急促如鼓点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锦茹见问不出结果,有心自己去找,但人马浩荡,岂是她四人所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