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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忆回府用过早膳后,也不让人陪着,亲自捧着一盒樱桃,往鸣鹤堂行去。
通传之后,他再不像之前那样,自行溜到后院去找师尊,而是乖乖的坐在厅堂,等着鹤先生出来。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鹤明焰出来了。一身深红直裾,外罩墨黑长衫,仍戴着银色面具。
一年未见,从忆起身行了礼,便低头看着地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响,倒是鹤明焰先开了口:“昨日那妖物……现下又化回了人形,你可要来看看?”
从忆自然是要的。
两人在鸣鹤堂中穿行片刻,来到鹤明焰往常审问妖物专用的厢房。
那里面,跪坐着一布衣男子,披头散发,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他双手双脚都用绳索给绑了,动弹不得。从忆一眼就认出,那绳索是和捕妖网同样材质的捆妖绳。对普通人,那捆妖绳不过是略结实些的麻绳,但若是妖物,一旦被这捆妖绳缚住,妖力就能被锁住大半。
“师尊捆住了他,是防止他再伤人么?”从忆小声问道。
鹤明焰摇摇头,道:“不,是防止他自残。”
从忆微惊了下,继续问道:“这妖物……昨日究竟是为何发了狂?”
鹤明焰叹口气,一边领着从忆走回厅堂,一边递给从忆一沓写满字的宣纸:“这妖物,本是只朱厌。昨日送来时,嗓子已经完全哭哑,说不得话了。我让他把事情经过都写了下来,你自己看吧。”
从忆坐到椅上,仔细阅读起来。
“我本是林间兽类,远离人世,自在快活。机缘巧合,得了一身妖力。又潜心修行三百年,终能化形。”
读到这,从忆心道:“怎么,这妖物的妖力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后天获得的么?”他瞥了瞥鹤明焰,觉得现下不是个问话的好时机,便又继续读下去。
“化形后,我牢记王之教诲,从未伤人,只以常人身份,出卖力气,换取食物。虽是辛苦,但每日所见颇丰,倒也别有滋味。”
从忆又皱了皱眉:“王之教诲?“
”那日,我在东阳城跑腿卸货,恰恰遇见冯氏。冯原为临安城人士,性情温顺,心地善良,却所托非人,常无故遭起前夫殴打。冯氏不堪其苦,向官府申了和离,连夜逃离了临安城,在东阳城落了脚。我怜其身世坎坷,便尽力相助于她。如此,过了一年,冯氏在东阳城已有一间小小店面,贩卖布匹,算是安定下来。”
“这一年中,我越发觉得,只要在冯氏身边,我便喜悦难当。若是见不到她,就心中躁郁难安。我思前想后,终于向冯氏道明心中情愫。她不嫌我相貌凶狠,不嫌我囊空如洗,竟答应下嫁于我。”
从忆忍不住惊叹道:“这!这化了形的朱厌,竟然真的对人动了情?!还要与人婚配?!”
鹤明焰冷淡回应道:“既已为人,与人相恋,与人婚配,又有何不可?”
从忆被师尊这么一问,颇有些自讨没趣,便又乖乖往下读去。”
“历来女子再嫁,总得向娘家禀明。我便陪着冯氏,返回临安城。冯氏父母待我亲和有加,我甚为感动,越发觉出这做人的好处。那日,冯氏打算去莫愁巷采买些花布,嘱我去置备些药材,一并送回东阳城。哪知,有好事之徒,将冯氏返回临安城的消息,透露给了她的前夫。”
之前的字迹,虽然不算美观,倒也清晰端正。但从次往后,那字迹越发疏狂潦草,显然写字之人已是动了真气。
“我不过离开片刻,突然心中发紧,只觉不妙,我抛下手中物件,拔脚往莫愁巷跑去。还未进莫愁巷,便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说是有男子,要当众惩戒私奔的妻子。更有好色者,一脸淫邪的说,那男子正要奸了那不守妇道的女子。此时,我已听见冯氏凄厉叫声。我心中震怒,推开众人,却只望见冯氏已将剪刀插入胸口。我的妻,不堪其辱,竟当场自尽了。我心痛难忍,再也无法维持人身,只想取那混账性命。”
最后这两句话,字迹似被水浸泡过,极为模糊。
“那……这……这之后……”读完之后,从忆未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手都有些抖。
“这之后,那朱厌化为原形,当众将那男子撕成了两半。”鹤明焰道。
从忆神色黯然,满脸不忍:“这女子……真是可怜。另外,她那混账前夫,竟要当众凌辱她!——那些围观之人,都是些死人么?”
鹤明焰冷声道:“那男子只要说这是他不守妇道的妻子,旁边的人,谁又会上前阻拦。”
许从忆忿忿道:“这些人,竟还不如一只妖!对了,师尊,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只朱厌?”
鹤明焰缓缓道:“虽说事出有因,但它到底杀了人……而且心性已乱,恐怕再无法修行了。我打算送它回妖……唔,遥远一点的山林,让它以猿猴的形态,继续活着。”
许从忆点点头,道:“倒也合适。”
此话说完,两人又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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