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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我就先收下了。”
“不要……”沈流春哆嗦着又翻了个身,紧贴着小半边的枕头已经被濡湿过一遭,通体冰凉下来。
是梦里。
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蜷缩在一隅,日光透过手臂,无法落进尘埃里。
在梦里,指针被折断,于是光阴不再行止。
失去了双翼的精灵被迫着囿于一处,白鸟也踩碎群星,坠入撕裂的霞光里,黑夜合上它的眼,湮灭灰烬。
沈流春梦见他拖着废掉的双足不停挪动着,去找寻哪里有朝霞落日、海沟山坡、海底潮鸣。
但他始终无法看清,面前那条黑色的路该怎么走。
在梦里,黑暗是一瞬,转眼又满目光明。
只是这个场景太过熟悉。
年幼的悲伤将精灵与世隔绝,苦涩淹没他。近乎窒息时,月下的窗边却突然传来打破禁忌的音乐声。
其实是那飘荡已久的声音终于闯进他的耳膜。
末雪将融,枯木未生,春意澎湃,云霞夕光,似乎生活里的万物汹涌都被揉碎进了这无边的乐声里,此刻他的一切情感,都得到了它温柔的反应。
它听到了他的诉说。
…………
屋子里的窗帘仍是拉上的,无论屋外阳光如何灿烂,总不会莽撞地刺伤沈流春的眼睛。
他抬手覆上双眼,渐渐适应了光线。
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
难得睡着了一回,却还是做了这些梦。
是因为喝了酒吗?还是……
脑部一阵强有力的疼痛突然袭来,不由分说就拉扯着把他扔回现实。
沈流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从几重的梦中堪堪挣扎过来,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感到有些饿,于是脚尖触地,模模糊糊就摸下了床。
客厅里的光线要比卧室明亮太多,他一时半会儿有些发蒙,像个迷路的小孩,正眯着眼不知该怎么摸去厨房。
小孩还找不着南北,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钥匙转动的哗啦声。
他立时盯着门口戒备起来,本能地。
不料,是易年光回来了。
还好。
沈流春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少年身上还是那件第二次换的衬衫,虽说易年光高高瘦瘦算是标准身材,但那衣服穿在沈流春身上还是稍显宽松了些。
他太单薄了。
“还好,就是头还有点疼。”沈流春点头。
“给你在路上买的醒酒汤,趁热喝。”易年光换上拖鞋走过来,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递给他,“学校那边我今天帮你请了假,好好休息吧。”
沈流春抱着热乎的醒酒汤,眼神还有点迷蒙,“厨房在哪儿?”
“饿了?”易年光却是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
沈流春点点头,有些意外。
“那我去做饭。”
只嗅了两口味道,沈流春便嫌恶地把醒酒汤放在了一边。他圾着拖鞋,鬼魂一样跟着易年光后脚就飘进厨房。
易年光打开冰箱上下的门,察觉到人过来,便给他让了点空。
“想吃什么?”
沈流春漫无目的地扫了眼,只看见一块模样很奇怪的东西,带着好奇伸手指了指。
“你想吃这个?”易年光把那块放在保鲜袋里的冷冻鸡肉拿出来。
沈流春点头。
果然白天的时候话会变少吗,易年光笑了。
沈流春还想挨在一旁围观煮饭,这次却被易年光温柔地赶了出来。
“头还痛的话,就吃点东西把汤喝了,饭很快就好。”
面对让人嫌弃的醒酒汤,从小浪到大的沈流春难得第一次这么听别人的话。
虽然当易年光把饭菜端上饭桌时,他已经饥肠辘辘了。
“……慢点吃。”易年光见沈流春那副令人咋舌的进食速度,不免有些无语,只眼里仍笑着的。
尤其是他简单做的那份鸡肉火锅,看上去就像是惨遭了非人的虐待。
他又看了看沈流春一个劲儿动筷子的模样。
感觉像是……
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你……没吃过这个?”身体比大脑动作更快,当他的想法下意识被脱口说出,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了下。
沈流春抬眼看向他,嘴里塞着肉,摇摇头。
还真没吃过。
“感觉味道怎么样?”为了防止尴尬,易年光又紧接着找了个话头。
“我一直吃素的,”沈流春好容易把嘴里的肉咽干净,口齿清晰起来,眸中毫不掩饰地发着光,“很好吃。”
“对了,”饭愉快地吃到了一半,易年光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一时有些犹豫,“昨晚……”
会不会是他眼花了?
谁知沈流春就像有读心术一般,而且
', ' ')('意外地十分坦诚,“啊,你没看错。我的确是精灵。”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暴露原形而已。
“像我这样的还有很多,只不过混在人堆里时间长了也就看不出来了。”
少年对着面前的菜肴一阵大快朵颐,对面前一同吃饭的人似乎也毫无戒心。
易年光:“……”
这么坦诚让他说什么好。
“那……你今年多大了?”他只听说精灵都很长寿,但也并不清楚传言真假。
“我啊,今年虚岁二百零八。”
“啊?”
“我是精灵啊,这个年龄不是很正常吗?”沈流春全神贯注地扒着碗里的饭,丝毫没注意到对方目光一瞬的异样。
听到眼前少年模样的人实际上居然比自己大这么多,易年光心里莫名地有了些挣扎,“那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呢?”
“换算成人类的年纪?”沈流春吃饱了饭,眼神看起来却仍旧懵懵的。
“就是算你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到今年时间差。”
“这样的话……”沈流春摸了摸下颌,乖乖地在心里计算了下,“那我应该是有十八了。”
“我十九。”易年光松了口气。
沈流春的视线终于再次脱离了自己的饭碗,他忽然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请你不要用看弟弟一样的目光看着我好吗。
本质上我还是比你大好多好多好吗。
他还没发现,这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让易年光没想到的是,一顿鸡肉火锅居然就收买了小精灵。
简单收拾了残局,他左思右想,总觉得沈流春一个人待在自己这里这么长时间不是个办法。
他家人会担心的吧。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他提道。
一说到这个,沈流春立刻就蔫耷了下来,“我其实……没有住的地方。”
“什么?”不知为何,易年光莫名地见不得他这副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无家可归、流浪街头的小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之前一直都是在几个朋友家里轮着借宿,要么就是睡大街。”沈流春只好实话解释道。
他自从逃出来、再次涉足人类世界后,好几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易年光默了默,始终没说出话来。
他看向沈流春的眼睛,那里正一尘不染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良久,他微抿着的唇悄悄松动了些,“那个……那你要不要先住在我这里?我一直是一个人住,不用担心打扰到我。”
他想说的话在脑海里千回百转,到了嘴边却成了另一个版本。
奈何沈流春是个心肠很软也很好说话的人,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点头了,“好啊。”
“那就麻烦了,谢谢你!”
易年光在少年漂亮的浅灰色眸子寻到了一丝安心。
距离上学还有段时间,他便打算给沈流春收拾下自己卧室隔壁的那个空房间。
沈流春跟着他进来也想帮点忙,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谁知少年破天荒地笨手笨脚的,好几次险些打碎房间里的易碎品。
最后易年光只得让他乖乖站在一旁看着。
“班长对不起……”少年低头认错的模样总是那般让人怜惜,连生气的余地也没有。
“这么喜欢叫我班长?嗯?”易年光没想到这个闻名校内外的地痞混混也会有手忙脚乱又这么听话的一面。
“……”少年把头埋得更低了,耳尖不争气地抹上了红。
“算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易年光叹了口气,心情却莫名地好,嘴角不自觉扬了又扬,“你喜欢的话,怎么叫都好。”
动手能力一流的易班长把房间收拾好后,距离午休后返校的时间刚好。
“那你先待在家里,头还疼的话就再睡一觉好好休息?”临走时,他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沈流春。
“嗯。”少年点点头,依旧是出乎意料地乖。
易年光松了口气。
沈流春也松了口气。
人走后,他摸回那个收拾好的房间,扶着门框站住脚跟。
整个屋子里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淡淡的。
他还沉浸在对气味的迷恋之中,一道声音却蓦地在耳边炸开。
“这个,我就先收下了。”
身体急速地向下滑落。
“不……不要……”沈流春跪坐在地,下意识去捂住心口的位置,死咬着唇,痛苦欲裂。
他一手堪堪撑着门框,才不至于叫自己完全倒下。
病态生长的疼痛疯了一般叫嚣着袭上全身,恶犬似的反复撕咬着每一处皮肉,冰冷的汗珠开始下落,一颗一颗敲碎心里的防线,呼吸也愈渐困难,像是体内充斥着无处消散的毒气,在一刻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心脏。
沈流春艰难地摸向床的位置
', ' ')(',视野的稳定器似乎坏掉了,眼前天旋地转,又模糊一片。
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疯狂地折磨着他。
“不……可以……”
学校的晚自习从来是自愿参加,各个年级都是如此。
而易年光虽然是优等生,但也从没参加过晚自习。
他更喜欢自己待在家里学,或者泡在图书馆里。
到家时是几近日暮时分,客厅里昏暗一片。
看样子小精灵好像没有出来过。
易年光猜想他大概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走向了那间卧室。
果然房间里也是暗得很,窗帘拉下来,却不难看见窝在床上熟睡的少年。
易年光小心翼翼地,把动作捏得极轻,舍不得打扰他分毫。
谁知沈流春虽然面上睡得熟,呼吸却不怎么平稳,不时还会翻个身发个抖,吸吸鼻子皱皱眉。
小动作还挺多。
易年光本想看两眼就不再打扰,谁知他刚准备转身,床上的沈流春就一骨碌又翻了个身。
这一下动作还不小,直接把他清瘦的半个身子都暴露了出来。
易年光这才发现。
他居然还裸睡?!
少年的身子光洁又细嫩,就是后背上那两块突兀的伤疤平白破坏了美感。
而且带有某种魔力一般,叫人不住地被吸引。
易年光摇了摇头,甩掉这些有的没的。他无奈地轻叹着,上前了些,打算给沈流春盖好被子再走。
谁知他刚给这不安分的人理好被角,对方就直接从被子里伸出手破了他的防。
他被少年紧紧箍着腰,不得动弹。
他第二次听到少年带了又软又湿的哭腔。
“求你……”
“还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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