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村的所有物资如今都归剩下的八位村民所有,但他们不敢外出,不敢取用外面的水源,只靠密封的矿泉水和速食食品度日,因此过得颇为潦倒凄惨。决定跟王班长去宁城后,八人一块儿到小广场,齐齐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跟先祖们还有乡亲们告个别。”安老师道。
那一日发生的灾难似乎在他们的心底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们常怀恐惧,难以忘怀,甚至连独活在世都令他们愧疚难安,仿佛这条命是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两个孩子对人事变故尚且懵懂,只知道一夕之间父母亲人都不见了,只余安老师是他们熟悉之人,于是一举一动都听从安老师的指令。
王班长理解村人的心情,他们从宁城一路过来看到了许多生离死别,比起那些血肉模糊的死法,他反倒觉得嘉禾村这样消失的干干净净的是另一种幸运。
为了缓解悲伤的气氛他开始转移话题聊宁城的建设。
宁城是个幸运的城市,那里驻扎着东部地区最大的一支军队。在末世灾难大爆发的那一天,这里没有海啸没有地震没有洪水也没有天降陨石,总而言之没有遭遇任何大型灾难,只有变异动植物威胁着人们的安全。军方高层反应迅速地调动了部队,清除了城内的大型魔植魔兽,很快度过了初期的动乱。
之后,周边地区大量的难民涌入宁城,宁城军方一方面组织营救难民安定城市秩序,一方面派出了多支侦查队伍去周围城市查看情况获取消息。
“为了帮助灾民顺利到达宁城,部队计划在主干道旁每隔五十到一百公里设立一个安全营地,每个营地派一个班驻守,负责发放救济物资,清除危险,巡逻并搜救负责范围内的幸存者。”王班长介绍道。
其他人对末世的危险程度尚没有一个全面的认知,但郁泽知道,他衡量了一下,道:“如果没有异能者,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恐怕伤亡不小。”
但异能者不是大白菜,不是哪儿哪儿都有的,所以宁城军方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王班长一个班原有十二名战士,走到现在已牺牲过半,他面色沉重,但没有过多渲染,只说了一句:“这是我们当兵的义务。”
在场几人无不肃然起敬。
如果说王班长体现了宁城军方的态度与精神的话,那宁城无疑拥有一位非常英明的将领,且有深深的责任感,面临灾难与牺牲,依然对同胞不抛弃不放弃。
入夜后,武巍找小十九聊了聊。
小十九惊恐地瞪大了眼:“你们不要我了吗?我、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武巍问的是,到了宁城后,小十九要不要在宁城留下来,不再跟着他们北上首都。
他解释道:“不是不要你,只是你留在宁城的话,也许还有一天能等到你的父母回来找你。海城被淹,宁城是这一带最大的城市,我想你的父母如果要找你的话,一定首先想到去宁城。可你要是跟我们走了的话,人海茫茫,也许这辈子就真的无缘再相见了。”
小十九茫然地坐在门槛上,啪嗒啪嗒掉了会儿眼泪后,说:“我不知道,我、我还是想跟你们一块儿走,我不想一个人。”
武巍知道小十九只是刚听到这些话,一时情绪上接受不了,但这是个大事,他们不能代替他拿主意,也不能草率,于是安抚道:“不急,这会儿提出来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等我们到宁城还会停留休整几日,到时候你看看宁城的日常生活和安全情况,想清楚,你是要跟我们走,还是要留下来?”
小十九陷入了迷茫。
武巍也不再多说,走到小广场中望着夜空叹气。
楚星洲:“跟他说了?”
武巍:“嗯。”
楚星洲:“如果他跟我们走,就把他带上,我们三个大男人,多他一个不算负担。如果他还想找回自己的家人,我们就去宁城找个靠谱的托付者,宁城军方既然保留了较大实力,也对救助灾民有积极的计划和行动,那应当会有针对孤儿的专门扶助。”
武巍:“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让他一个小孩做这样的决定,太难了。”他又叹了口气,说:“幸好我老娘已经去世了,不然真是遭罪。”
第二日拂晓他们坐上了军车启程离开。
小十九眼睛下挂着两道深深的黑眼圈,耷拉着脑袋。泡泡金鱼跟在车后追着他们游,贪吃的鸠鸠鸟不舍得两个饲养员,也一路跟了过来,路上不时啄一啄泡泡鱼的水球逗小鱼儿玩,简直不能更熊。
八位村民坐在车上无言地望着远去的家乡。
郁泽也在回头凝望,这个村庄最后的居住者正在离开,身后留下一片宁静无垢的美丽,但想到深入土地和湖水的腐骨之雨,郁泽知道这看似无害的美丽中隐藏着杀机。日后不知是否会有人误入其中,喝一口湖里的水,然后看着自己一寸寸融化,消失于天地中。
他扭回了头,不再去看。
车子往宁城驶去,高速路已经被抛锚的车辆堵塞,他们只能绕路从沿线村庄的马路或者田地开过去,花费的时间比起以往正常去宁城要多好几倍。
“我们原先有两辆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报废了一辆。”有个战士说,郁泽记得他叫小冯,“我们基本沿着省道公路的路线走,经过的地方以前都是荒郊野外,现在末世来了,那些地方变得更难走,野草长得有半人高,树林子密得看不见太阳,时不时有鸟雀虫蛇出没,一点也不怕人,攻击性强的还会往车上撞,自杀式袭击,比炮弹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