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难得睡个好觉,一夜无梦,只是早上醒得很准时,燕明卿道:“稍后我要去上书房,会派段成玉送你回翠浓宫。”
秦雪衣扶了扶发间的珠花,疑惑道:“上书房,是你读书的地方吗?”
“嗯,”燕明卿顿了顿,忽然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咦?”秦雪衣惊讶地睁大眼,转过头来看他,诧异道:“我也能去吗?”
燕明卿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个提议,但见秦雪衣感兴趣,便道:“你若想去,自然可以。”
秦雪衣对于读书不感兴趣,但是她对于燕明卿是怎么读书的很感兴趣啊,立即欣然答允下来。
燕明卿见她确实想去,便真的带着她一起去了上书房,把在上书房值守的宫人们惊掉了一地的下巴,同样惊讶的,还有太傅刘锦城。
刘锦城今年六十有一,从前先帝尚在位的时候,他便是翰林大学士,专门为先帝及皇子侍讲,同时也是崇光帝的太傅,后来崇光帝登基,刘锦城也到了乞骸骨的年纪,便告老还乡了。
待燕明卿出生之后,崇光帝又特意派了人去刘锦城故里,将他再次请回来,教导燕明卿读书。
燕明卿自小聪慧敏学,刘锦城极是爱才,并不计较他的女儿身份,尽心尽力教导,今日见他带了长乐郡主秦雪衣来,虽然惊讶,但是什么也没说,笑着请她坐下来,挼了一把胡须,道:“说起来,你的父亲,从前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呢。”
秦雪衣怔了一下,她只知道自己这原身父母皆是早亡,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提起她的父亲。
秦雪衣忍不住心虚地抠着裙摆的刺绣,老老实实道:“我已不记得了。”
闻言,刘锦城面上的笑意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惋惜,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他……”
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正在这时,外面有一个宫人进来,俯首垂手行礼道:“刘大人。”
刘锦城认出他是小皇子燕涿的贴身太监,便问道:“小殿下呢?”
那宫人道:“小殿下一早起来,便说腹疼难忍,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特意让奴才来告个假。”
刘锦城眉头微皱,道:“皇后娘娘知道此事吗?”
宫人支吾道:“已、已派人去通禀娘娘了……”
刘锦城顿时心知肚明,小皇子燕涿不似燕明卿,性情颇是顽劣,且不好读书,每每上课上到一半,他便要想个法子溜走,久而久之,刘锦城看见他便觉得头痛,恨铁不成钢,再看燕明卿,更加扼腕不已。
他在心底大逆不道地想着,若长公主为男儿身,哪里还有小皇子什么事情啊?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
今日小皇子不来,刘锦城倒也没说什么,那宫人见糊弄过去了,顿时如释重负,大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出去了。
秦雪衣与燕明卿左右分坐,刘锦城想了想,道:“下官今日先给殿下继续讲大戴礼记一书,然后再给郡主讲学。”
“天下有道,则君子欣然以交同,天下无道,则衡言不革,诸侯不听,则不干其土……”
秦雪衣发誓,从头到尾,她真的一个字都听不懂,或许这就是一个现代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刘太傅很是耐心,逐字逐字慢慢地讲解着,秦雪衣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晕晕乎乎,最后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呵欠。
然而打完呵欠之后她立刻就清醒过来,原本发蒙的脑子也变得清明了许多,一抬眼就看见刘太傅与燕明卿正在看着自己,秦雪衣的脸唰地通红无比,宛如煮熟的虾子,那一刻,她恨不得直接钻到地缝里面去。
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虽然听不懂,却应该对师长保持尊重的态度,刚才的举动,实在是不像样。
好在刘太傅看出来她的窘迫与懊恼,立即慈和地笑起来,解围道:“看来郡主是等不及要听下官替您讲学了,不如殿下且先自己看看。”
燕明卿点点头,道:“辛苦太傅了。”
刘太傅问秦雪衣道:“郡主开蒙时,读了哪些书?”
秦雪衣想了想,摇头道:“只学了写字,没读多少书。”
她上辈子倒是读了九年的书,可拿到这里来也不管用啊。
刘太傅理解地点点头,秦雪衣身为郡主,自然不同于长公主燕明卿,读得少,也是正常,他拿过宣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道:“今日下官就给郡主讲这首诗。”
秦雪衣正探头看着,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小孩的啼哭抽噎之声,紧接着,便是宫人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刘太傅连忙放下笔,直起身来,秦雪衣抬头望去,只见皇后上官氏款款迈入殿内,她手里还牵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娃娃,那女娃娃穿着嫣红色的小袄子,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白嫩嫩的,颇是玉雪可爱。
她一见了秦雪衣,便惊喜地张大眼睛,松开皇后的手冲了过来,将秦雪衣一把抱住,亲热地叫道:“姐姐!”
秦雪衣被她抱了个满怀,自然很是高兴,把小团子抱起放在腿上,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啊?”
燕薄秋也学着她,压低声音道:“我跟着母后来送燕涿读书的。”
她说着,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门口,秦雪衣看过去,只见小皇子满脸眼泪,还吹着鼻涕泡,正被皇后拉着向刘太傅说话。
燕薄秋把小手掩在口边,轻声道:“他不想来读书,还撒谎说肚子疼,叫母后发现了,训了他一顿。”
皇后语带歉意,对刘太傅道:“涿儿生性顽劣,若有不懂事之处,还请太傅多多包涵。”
她说着,便松开了拉着燕涿的手,蹲下身,道:“来,向太傅赔不是。”
燕涿哭得好不凄惨,抽抽噎噎道:“太、太傅……是、是我错了……呜呜呜……”
燕薄秋轻哼一声,对秦雪衣道:“他撒谎呢,母后带他来的时候,他就差没在地上打滚儿了,如今做的这副样儿,骗傻子呢。”
或许是不小心的,燕薄秋这次的话并没有放低声音,于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素来从容沉静的面上,头一次露出尴尬的意味来。
刘太傅轻咳一声,摆了摆手,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小殿下如今年纪还小,定不下心也是正常,读书之事,不必着急,慢慢来便可。”
燕涿眼看今天是赖不掉了,渐渐止住了哭泣,被宫人引到书案后坐下,皇后见他乖乖听了话,这才放下心来,冲燕薄秋招了招手,道:“秋秋,走吧。”
燕薄秋还坐在秦雪衣的怀里,哪里舍得走?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母后,儿臣也想跟太傅一起读书,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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