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许安探身望去,第一部退回阵中休整的军士们,已经重新排列好了军阵。
军司马李恒牵着战马跪立在一处高台的下方,高台上三名黄巾军方士正在做法布道,他身后本有十余名亲卫,都是鹿台山李家的子弟,但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人。
而那面本来干干净净的军司马战旗如今也是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和尘土。
就在上一次进攻的时候,李恒亲自带队冲锋冲上了晋阳城东城的城头,奋战近一刻钟,但因为汉军的拼死的抵抗,还是无奈撤下了城头。
但回来之时,原来第一部的两千余名军士,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余人,几乎有近千名军士被留在了晋阳城中。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当黄巾军的方士作法完毕,李恒翻身骑上战马,从阵前飞驰而过来,他挥动着手中长刀,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军阵中一众军士无不高声应和。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再度响起,这一千五百名黄巾残兵再度向前进军。
“黄天……”
许安眼中浮现出了一团雾气,他看到了广宗之战,那些面对着皇甫嵩领导的汉军还敢在城外列阵的黄巾,那些在下曲阳做着殊死一搏的袍泽。
整个太平道不过是张角的谎言罢了,他只是想以宗教聚集起天下的百姓,进而席卷整个大汉十三州,推翻他眼中那个腐朽的汉王朝罢了。
那些仙术,那些符咒在张梁给他的《太平经》一书中不过只是一些障眼法罢了,张家三兄弟救死扶伤不过是学了书上的岐黄之术罢了。
但是那些太平道的信徒却都相信了,他们相信太平道的教义,相信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相信他们最终能建立起一个天下和睦,兴荣昌盛的黄天之世。
“咻————”
晋阳城东城下,尖锐的哨音再度传来,也将许安发散的思绪扯回了现世。
黄巾军再度对晋阳城发起了进攻,更多的黄巾军汇聚成了土黄色的浪潮,狠狠的向着晋阳城的城墙拍打而去。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南城的偏师生死未卜,东城的军士们无时无刻不在抛洒着自己的热血。
环顾四周,许安却发现自己身旁并无一人可以与之商议,一切都需要自己来决断,没人可以帮他。
他陷入了惶恐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如他自己从那列火车上突然醒来来到了这个乱世一样,亦如每晚从梦中惊醒,朝不保夕的惶恐感。
“万胜!!!”
黄巾军军士们的怒吼再度传来,犹如山呼海啸一般,让许安昏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万胜……”
许安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张梁昔日的教诲,也想起了张梁临终的言语。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许安抬起左手搭在了腰间的环首刀上,转过身去,看向了站在他身后徐大和张季,还有他的一众亲卫。
“呜————”“呜————”
连绵不断的号角声从黄巾军的大纛下传来,整个黄巾军大阵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李恒本来骑乘在战马之上还在大声的鼓舞着麾下军士的士气,突然听到了后方奇异的声响,悠然回首,只见中军那高耸的土黄色大纛旗正在缓缓向前,代表着黄天使者的虎纹战旗亦是一起向前。
五百名黄天使者身后的虎纹背旗在风中迎风飘扬,如同五百只猛虎一般。
“驾。”
许安双腿轻轻踢动马腹,胯下的枣红马轻嘶一声,迈开四蹄向着前方跑去,炫目的阳光照耀在许安的眼帘上,还有他的披着盔甲的身躯上,让他因为惶恐而发冷的身躯,微微有些暖和。
“咻————”
晋阳城下,黄巾军进攻的哨音再度响起。
许安高高擎起手中的长戟,奋力往前一引,身后三百亲卫,五百黄天使者霎时间沸腾了起来,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黄巾军俱是一并向前。
他们举起长枪,扛起戟戈,挺起刀盾追随着许安向晋阳城席卷而去,铁甲铮铮,刀枪如林,汹涌如潮。
第一百一十六章晋阳之章(九)
晋阳城的攻防战,随着许安的加入,整个城下的黄巾军都彻底的疯狂了起来。
本来在东城防守的汉军,有两千五百人,但后来张懿带了一千军士前往了南城。
再加上连番的作战伤亡,东城防守的汉军如今只有一千余人了,其余的多半是各家的门客,家奴还有临时征募过来的壮丁,这些壮丁大多都只发放了一些简陋的革甲,还有长枪。
这些壮丁通过简单的训练后,便被汉军的军卒带上城墙,结成军阵迎击黄巾军。
倒是有些像日本的战国时代,武士和足轻的感觉,下级的武士带着足轻组成的枪阵协同作战。
然后再靠着城墙的优势,还有城上大量的守城器械,以及太原王家优厚的封赏,这才勉强抵挡住黄巾军连绵不断的攻势。
“军司马,你看!”
汉军军司马王辰的耳旁传来自家门客的叫喊声,不过不需要旁人踢醒,他早就看见了那面前行的土黄大纛旗。
“疯了,疯了!”
王辰看着城下状若癫狂的黄巾军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半步,当那面土黄色大纛越来越近时,整个晋阳东城下的黄巾军都如同疯了一般,涌上前来,那些各式旗帜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出现了云梯上。
不说那数之不清的什长靠旗,队率,屯长,军候各式的旗帜密密麻麻,甚至还有两面军司马的旗帜。
“集中床弩,投石机,向‘蛾贼’大纛的方向射击!”
“诺!”
军士领命匆匆的离去,但许安并不是什么莽夫,他知道大纛的位置明显,所以特地选了东城的下半段城墙发起进攻,这一段黄巾军已经差不多占住了脚跟。
因此能向他的射击的床弩趋近于零,至于投石机,这个年代的投石机命中率大都只能靠天意了。
“笃!”
三架抛石机被调校过方向后,在力士的操控下将机器上的大石猛然抛出。
石块划破碧蓝的天空,却和许安相差甚远,最近的一块也不过是从许安的头顶上空掠过,砸落在距离许安很远的地面上。
甚至汉军的抛石机并未建功,也被黄巾军当作是许安乃是黄天的化身,这些石块都避开了许安所在地方。
“杀!!!”
李恒再度攀上了城墙,此时他身旁已经再无一名李家的子弟,跟随他向前的军士都只是普通的黄巾军军士罢了。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但却仍旧大声的呼喝着向前。
“疯子!”
王辰狠狠的啐了一口,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他的腿都有些颤抖,他这个军司马其实不过是靠着家族威势混来官职。
晋阳乃是汉朝并州的治所,久无战事,也几乎不可能有战事,他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谁想到这天杀的黄巾贼竟然兵临城下。
粗重的喘气引起了王辰胸口剧烈的起伏。
“咻————”
那尖锐的鸣叫声在王辰的耳中就如同催命的信号一样。
眼前是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黄巾大军,蛾贼,蛾贼,真如朝廷所言,如飞蛾扑火一般。
回首望去,巍峨的晋阳城中是整齐的街道,还有各式的房屋,不过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此时却是空无一人,都是因为这天杀的并祸。
这晋阳城是王辰三十多年以来的家,他的妻子,父母都在城中,他没有半分的理由后退。
王辰“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单脚踩在城楼的栏杆上,大声喊道:“我等家小俱在城中,此战已无半分退路,诸位,随我杀贼!”
言罢,王辰咬紧牙关,霍然转身走下城楼,身后数十名门客皆是紧随而下。
……
汉军虽然极力阻挡,但却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黄巾军,死去的军士尸首几乎在城墙上铺了一层。
等到虎纹战旗出现在云梯上时,犹如出栏猛兽一般的黄天使者瞬间便击溃还在负隅顽抗的汉军。
那些由壮丁组成的枪阵,在大量悍不畏死,身披重甲的黄天使者冲击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而那些试图抵挡的汉军军卒也很快倒在这些黄天使者的刀剑之下。
晋阳东城瓮城的丢失使得汉军失去了防御的支撑点,黄巾军的弓手快速的通过云梯,来到折段被占领的城墙,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在女墙后排列好的了阵势。
城上的黄巾军弓手向着城下的汉军倾泻着手中的羽箭,使得汉军无法有效的集结起来,从下方反攻这段城墙。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声猛烈的响起,从未如此的急促过,或许是晋阳城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许安的大纛旗已经来到了东城城下的云梯处了。
南城刚刚收兵回城的张懿也听到了东城急促的鼓声,他出击前知会过王辰,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就急促的敲响战鼓。
出事了!
“随我支援东城!”
张懿不敢怠慢,猛的一抽马股,当先奔出。
“呜——”
苍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南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回城的军兵们纷纷站起身来,跟随着张懿往东城的方向急趋而去。
汉军军司马王辰终于赶到了这段被黄巾军占领的城墙,他终究是来的有些迟了。
此时城墙上,黄巾军正在整军,那一队队身着重甲,手持刀盾的黄天使者正在列阵,更多的军士正往城上涌来,甚至那面土黄色的大纛已经出现在了云梯上了。
王辰环顾四周,四周的汉军还有那些临时征募来的壮丁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若不是自己带兵赶来,摄于他的身份,只怕是这些军兵早就溃逃了。
“杀贼赏额再提十倍,若有战死者,家眷我王家皆养之!”
王辰横刀在前,向着四周的军士大声喊道,此时此刻他心中再无半分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