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走了贼将!”
只听一声大喝,而后数十道破空声紧随而来,许安周围数名黄天使者闷哼一声便栽下马去。许安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支羽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从他的眼前飞过。
是汉军追来了!
“你们先走!!!”
何曼大喊了一声,咬了咬牙,带着身后十数名黄天使者脱离了队伍,向着火光出飞驰而去。
许安疯狂的抽打着马鞭,驱使着座下的战马继续向前。
路边尽是被黄巾军遗弃的盔甲,旌旗,戟戈,原来无比珍贵的兵甲如今却被当成了累赘。
许安也抛下了笨重的甲胄和长枪唯一的武器,只留下了一把保命的环首刀。
又逃了一段时间,但许安一行人还是没有甩掉后面的汉军,他们的背后再度出现星星火点。
“往树林里逃!”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疯了一样驱赶着战马往林中逃去。
许安被夹在人群之中在树林中艰难前行,不时有伸出的树干将马上骑士撞落下马。
更有突起的藤曼,石头将战马绊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士重重的摔落下去。
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少,正当许安想借着月色去找寻张梁踪影的时候,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身长嘶,猛地载倒在地。
马上的许安登时被摔落下马,幸好摔落的地方积满了落叶,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许安摔的生疼,几乎动弹不了。
许安躺了好一会,四周的人马声渐渐远去,终算是恢复了一些气力,借着月光许安摸索到了丢在一旁的环首刀。
身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许安心头狂跳,猛地回身拔出环首刀,壮起胆子厉声喝道:“什么人!”
“渠帅!”
“大哥!”
两声叫喊同时传来,只是一声带着欣喜,一声带着哭腔。
“我以为你死了。”矮个子黑影一下窜了过来,抱住许安嚎啕大哭,张季这个死小孩哭的涕泪横流,全部沾在了许安衣袍之上。
“大哥,我把军旗弄丢了。”张季止住哭声,但还是忍不住的抽泣:“我没跟紧,对不起。”
许安鼻子一酸,也掉了眼泪,兵荒马乱他却是忘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张季。
高个的黑影也走了上来,是许安的亲卫队队长徐大,在许安还是队率时就一直是他手下的什长。
不远又出现了微小的火光,逃亡的黄巾是肯定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举火把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汉军搜寻的队伍。
“先走再说。”顾不得再说什么,许安带着张季和徐大两人继续向前狂奔。
又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处溪流旁,许安只感肺中彷佛有一团火烧一般,实在是跑不动了。
许安躺在溪旁的一堆乱石处休息的时候,树林里人影绰绰,约莫有十数人的样子。
许安心中知道多半不是汉军,但还是将手搭在了环首刀上,开口叫道:“岁在甲子。”
领头的一人愣了一下,回应道:“天下大吉”
“许安?”“龚都?”
却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两人一同开口叫道。
许安长舒了一口气,将搭在环首刀刀柄上的手松开。
“我身后有追兵,快走。”
龚都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起许安,众人来不及多说又踏过溪流,快步向前跑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许安跑了不到数百步,前方一处土丘处突然闪出十数名打着火把的汉军骑士。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龚都一时间也乱了分寸。眼见着明亮的火光越来越近,恐惧几乎填满了许安的内心,只是但当恐惧到达顶峰之时,却而代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左右都是一死,黄泉路上也须汉军同行!”许安怒吼一声惊醒了身边惊慌失措的的黄天使者,汉军突如其来,连龚都都愣住了,更何况普通的黄天使者。
龚都也回过了神来,一咬牙跟着许安也冲了上去。
这边的声音早已让汉军骑士注意到了,汉军骑士驱策的战马,在火光的照耀下,矫健的避开了一个个障碍物也向许安一行人杀来。
“嗖!”
数道破空声袭来,在数十人的喊杀声中微不可闻,有羽箭从黑暗中射出,为首的汉将呼喊声戛然而止,数名冲锋在前的汉军骑士惨叫一声,摔下马去。
许安等人右边,刘辟走出草丛弯弓搭箭,几乎箭无虚发,身后还有三名弓手跟着刘辟对着汉骑齐齐放箭。
主将战死后续的汉骑不由慌了神,拉扯的缰绳向另一侧逃去。
再度逃出生天,龚都和许安对视一眼,不由苦笑一声。
许安看见刘辟等人衣甲尚全,于是问了一句:“人公将军可在军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来。”刘辟收了弓箭,带着许安一行人往黑暗中走去。
终于不在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逃,耳边的汉军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远。
第十八章慷慨赴死
再次遇到张梁,许安几乎都认不出来张梁。
此时的张梁再不复广宗黄巾大军阵前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他低垂着头独自一人靠在一块大石旁,身上衣甲破烂,披散着头发,头上的玄铁胄也不知丢在了何处。
张梁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的感觉,连许安和龚都两人走到了近前,都毫无反应。
许安走到近前半跪在地上轻轻叫了一句:“师尊。”
张梁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许安,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下曲阳一战,黄巾军一蹶不振,也击垮了张梁一直以来的信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一名坐在地上的黄天使者突然从地上跃起,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的瘆人,周的人却对其视而不见,好像没有这个人一般。那人大笑了一会,突然又跪到在地嚎啕大哭。
信仰崩塌的不仅仅是张梁一人,还有一众黄天使者。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张梁长叹一声,终于像是恢复了一点气力,他用手撑着石头想站立起来,只是却力不从心,许安赶紧上前,将张梁扶起,才没有使张梁摔倒在地。
张梁在许安的帮助下勉强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许安后开口道:“真想将我平生所学尽教导于你,只可惜世事无常,天命弄人,如今已入绝境。”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张梁《太平经》从怀中拿出,轻抚着书皮,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眷念,而后郑重的将书塞入许安的手中,而后闭上双目叹息道:“你们走吧,趁着官兵还没到,尚有一线生机。”
“将军!”
“师父,你这是……”
张梁挥了挥手示意许安等人快走,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官兵未见我张梁首级怎么可能心安。”
不远处已是人沸马嘶,火光点点。
张梁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许安三人,嘴角扯过一丝笑容笑道:“我已经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去吧。”
刘辟和龚都两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过了身去。许安最后看了一眼张梁,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终于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张梁的眼前,张梁身边只剩下五名亲卫和那名发了疯的黄天使者。
火光越来越近,无数汉军高举着火把,红衣玄甲的汉军组成的赤潮蜂拥而至,口中大声呼喝着叫骂声,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充斥着整个树林。
张梁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陡然挺直了身躯,拔出了腰间的利刃,彷佛那个阵前奔驰的大贤良师又重新回来了一般,他大声喊道:“人公将军张梁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来袭的汉军闻之一阻,虽然将其团团围住,但却在张梁身旁数米处徘徊不敢上前,这个会妖术的人公将军,却是有种让人胆寒的力量。
“我来取你首级!”一名汉军屯长终究是忍不住军功的诱惑挺戟而出,手中大戟横扫而去,却不想,张梁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突然跃起,直接欺身上前。
寒光一闪,一颗眉目兀自狰狞的人头被高高抛起,鲜血如箭一般喷涌而出,那屯长的无头尸首兀自扑到在地,鲜血几乎染了张梁一身。
“汉军不过如此。”张梁从那汉军屯长身旁取过铁戟仰天大笑道:“想取我张梁首级?拿人命来填吧!”
张梁大喝一声,带着身后五名卫士杀入汉军阵中,手中铁戟翻舞,汉军甲士竟不敢撄其锋芒,被杀的节节败退。那跪地痛哭的黄天使者不知何时也跟在张梁的后面,一时大笑一时大哭,冲进汉军的军阵。
张梁终究只是一介凡人,而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修仙之法,张梁又斩杀了汉军数人,连番大战,却是已经感到了气力不继。
就在这时一名汉军军候越众而出,手中长枪舞出朵朵枪花,张梁身旁仅剩的两名亲卫俱被此人一枪刺中咽喉而亡。
张梁勉强举起长戟向那军候砍去,那军候手中长枪如龙一般舞动,只一击便将张梁手中的铁戟挑飞开来,冷森森的枪头几乎顶在了张梁的咽喉。
“可还有遗言?”那军候看了一眼张梁说道。
张梁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军候一愣开口回道:“河间张儁乂。”
“好名字。”张梁赞了一声。
那名发了疯的黄天使者竟还没有死,他靠在一颗大树旁,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拍着手唱着:
“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
身后的喊杀声传来,许安看到刘辟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众人也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狂奔,又跑出数里,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喊杀声的时候。
龚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疯了似的向后跑去,刘辟一下子将龚都扑到在地:“龚蛮子,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必须要忍住,我们的命是将军拿命换的。”
龚都被刘辟压在地上,八尺高的壮汉哭嚎的像一个孩童:“天公将军死了,地公将军死了,人公将军也死了,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龚都的哭嚎声也影响着四周的黄天使者,人群中慢慢也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许安借着月色看着周围黄天使者和龚都,刘辟的脸色,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否则这些好不容逃出来的黄巾军将会再度崩溃掉。
然后自己离开队伍一个人去求生,还顶着黄巾贼的头衔,走出树林,怎么和下曲阳周围的汉军解释一下握刀磨出的茧子?跪在地上乞求汉军的宽恕?不,这只会成为下曲阳十万京观中的一员!
“天下还有数十万黄巾大军,我们还没输!”许安走出人群看着地上哭嚎的龚都大声说道:“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唐周!若不是唐周告密害我等仓促起事,岂会到这般田地?”
许安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丢到黄天使者这群溺水的人面前。
信仰崩塌的是人是会疯掉的,他们作为太平道狂信徒,是最不能接受太平道失败的一群人,他们喃喃自语重复着许安说的话似乎在坚定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