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张季带的鹰狼卫缇骑,实际上还有一队百人的骁骑营骑兵,就游戈在距离华佗不到数百步的距离,一旦收到信号,转瞬便可赶至。
原本许安还给华佗了安排了一辆代步的车架,但是最后还是被变成了运送药材,粮食的辎重车。
集议结束之后,许安单独留下了华佗询问是否愿意加入黄巾军,为黄巾军效力。
华佗并没有直接拒绝许安的招揽,但是也没有直接答应,他想先仔细的看一看并州的变化再做决定,这样的要求,许安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并州现在虽然并非是传说的黄天乐土,但是在军屯和民屯政策,还有免除徭役、苛捐杂税政策两面推行之下,民众的生活相比于汉地的百姓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这一次出关,冀州一众豪强世家并非是没有半分的贡献,他们的存粮还有存下的钱财,都全部便宜了许安。
早在四州百姓迁移的队伍到达之前,就已经被先行一步全数通过了井陉关运向了上党郡。
冀州一战,倒是让许安富裕了不少,起码让并州境内的粮食储备能够撑到来年的夏收。
“这里到什么地方了?”
华佗停了脚步,向着后方的张季问道,官道的旁侧是静静流淌的大河。
张季停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插着土黄色旌旗的下曲阳城池,不由的有些失神。
“回先生的话,这里就是下曲阳了。”
他对于下曲阳,熟悉又陌生,他还记得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他还记得那山呼海啸的呼喊声。
“下曲阳……”
华佗拄着节杖,也是停住了脚步,他抬头看向远处高大的城垣。
下曲阳一战,汉军大胜,黄巾十六万大军一朝丧尽,甚至还将死去依旧的张角剖棺戳尸,传首天下。
张梁于林间被生擒,于下曲阳城外枭首示众,张宝自焚于下曲阳的府衙之中,追随殉道者以百千计。
黄巾军最后剩余的五万余人被赶至河滩,投河而亡。
近十万黄巾的尸首被筑成了一座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立在下曲阳的沃野之上,战役结束之后数日,江河上依旧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死去人的尸首。
十六万黄巾,无一人被汉军收降,十六座“京观”屹立在下曲阳,直到中平二年,十六座“京观”才被慢慢的拆除掉。
华佗虽然在南方行医,但是在朝廷的宣扬之下,自然也是得知了下曲阳的战事。
“十六万人……”
华佗看着缓缓流淌的大河,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医者救人治病,若是小疾尚且并不费力,但若是疑难杂症却是需要全神贯注,才可救援一人。
一日之间最多诊治数十人,过百人已经是精力的极限了。
十六万人,他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救援那么多人的,但是只需要一天,十六万人就可以被全部屠杀殆尽。
张季按着阿粟的双腿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兵败如山倒,十六万黄巾一朝崩溃,宛如天倾一般。
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许安,他跟着许安一路从广宗到下曲阳,再一路跑到了井陉,进入了太行山,不至于埋骨于乡间荒野之间。
其余的十六万带着黄巾的人,死在了下曲阳。
他们很多人在死的时候,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能拥有。
张季的目光有些游离,现在下曲阳城墙之上伫立着黄旗,和中平元年之时的黄旗何其的相似。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失败,他赢得的胜利,他们用数万人死亡换取了最终的胜利,让四州上百万的百姓能够安然的度过官道,前往并州。
一路走来,一个又一个人倒在路上。
昔日跟随在许安身后两百余名黄天使者,现今尚在的人只有一百余人了。
那个跪在鹿台山对着许安说想要活命的山贼黄三,最终还是倒在了葵城,没有活着见到黄巾军如日中天的景象。
那个想要为自己的兄长争一口骨气的眭固,也倒在了葵城的原野之上。
那个曾经想要抛下战友,独自逃生的郝萌,也战死在了漳水的北岸。
张闿、左髭丈八、平汉、大计,一个又一个黄巾军的将领死去,从太行到并州,再到冀州,无数的黄巾军将校倒下,无数的黄巾军兵丁战死。
所幸,他们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他们现在占据并州一地,终于不再颠沛流离,终于不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终究不再像是光和七年一般,百万人的死难,只能化作一句哀叹。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张季的目光转向官道,就在他们的前方的不远处,一杆高大的旌旗正缓缓向前,旌旗的四周是大量土黄色的小旗。
那是许安的大纛旗,许安并没有先行一步进入安全的井陉关,而是带着骁骑营留了下来,护卫在这支因为疫情被放在了最后迁移的民众队伍。
华佗转头看向张季一行人,他自然是看到张季等人的眼神,他注意到只要是看到许安大纛旗的时候,一众鹰狼卫的缇骑眼神之中似乎充满着崇敬。
他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可以让上百万人抛弃故土,在无数虎狼的环伺之下,毅然决然的选择从四州之地,渡过黄河一路西进,前往千里之外的并州。
他也不能理解,到底是为什么,黄巾军占据了幽并十三郡之地,北定匈奴、乌桓明明可以安心发展之时,却甘冒奇险,联幽结凉,九路齐攻,在冀州迎战汉军,掩护四州百姓进入并州。
好险是赢了,如果是输了,黄巾军真的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永无翻身之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华佗拄着节杖,面对着张季,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