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舟昱又轻言细语的叮嘱了不少,谢妤薇都一一作答,全然不敢有半丝松泛懒怠。
“你喜欢便好,若是玉竹苑住的不舒心,或是丫鬟仆人用的不顺心,尽管同爹爹说…”
“妤薇谢爹爹挂念,妤薇在府中一切都好。”
一个月前她还跟养母一起过着风餐露宿节衣缩食的日子,眨眼间她就住进了这雕栏玉砌的长公主府过着绫罗绸缎在身,丫鬟婆子成群伺候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哪儿还敢嫌弃如今的日子不好,再者那时候也从未有‘父亲’如此这般无微不至的挂念这些在旁人看起来琐碎的小事。
自谢妤薇进门后,谢婉嫣就暗自打量着面前这个只在半月前匆匆见了一面的妹妹,半月前的谢妤薇身上穿着的不合身的锦缎,从马车上下来瞧见长公主府的奢华的那一瞬,愣是惊得半晌不知开口。
那种诚惶诚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止母亲看了心里厌弃,她也不甚喜欢这个妹妹。
只是没想到先前那粗鄙不堪面色蜡黄的乡下丫头,这才半月的光景那张脸略施脂粉下,肌肤竟要比她这个精心娇养着的肤质都好,唇红齿白的脸上似也能看出几分父亲的影子。
这也难怪父亲会对她有几分偏爱,她同弟弟在容貌上更似母亲长公主明艳张扬些,而二妹妹不论是容貌还是别的更像父亲素雅淡净。
只是谢婉嫣在见着谢妤薇身上穿着的金丝软罗云缎后,心里对谢妤薇的轻视之意淡了几分。
谢婉嫣拧着手中绢帕,状似吃味儿的娇嗔不满道:“母亲您瞧父亲,以前从未见父亲对女儿如此这般的体贴入微,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过。”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细想之下却能品出话里的诛心之意。
谢婉嫣从小在长公主府里娇养着长大,自幼就是长公主驸马掌上的明珠心尖尖上的宝,也是被当作未来的准太子妃好生养着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礼仪之事更是有宫里赐来的教养老嬷嬷亲自教养。
如今谢驸马这番浅显的关切之言,又怎会特意用在谢婉嫣身上。
晋宁长公主只稍稍皱了皱眉,“你妹妹自小在山野里长大,如今刚回来你父亲多过问几句罢了。”
“妹妹虽是乡野长大,可现下妹妹也是谢家的二小姐,同为谢家小姐,父亲此番怎的不是厚此薄彼?”
谢妤薇听着嫡姐同母亲两人左一句山野,右一句乡野,脸上无甚难堪之色,只是怯生生的起身行了个礼,声音极轻的说道:“姐姐莫要这么说,只是妹妹蠢笨劳爹爹多费了心神,还望姐姐莫误会了爹爹。”
不等谢婉嫣开口,晋宁长公主就淡声打断了谢妤薇的话,“这几日的礼仪功课如何学的?既已回了公主府,就好好改改你这满身的民间习性。”
谢妤薇低着头,不敢去看晋宁长公主,“是,女儿记住了。”
晋宁长公主看着胆小如鼠的女儿,眼里的厌恶之色又重了几分,“罢了,看你这蠢笨的性子,普通的嬷嬷也教养不了你,等过两日本宫从宫中给你寻个教养嬷嬷来。”
谢婉嫣听母亲要从宫里寻教养嬷嬷,脸上笑意一凝,连忙出声道:“母亲,二妹妹才将将回来,乡野久了性子一时难改也是常事,只要嬷嬷们多费点心思教,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二妹妹定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
晋宁长公主听了这话,心里却并不觉的宽慰,“你妹妹若是有你几分聪慧,母亲何至于此。”
“母亲,妹妹也是您跟父亲的孩子,自然也是聪慧伶俐的。”
谢婉嫣浅笑如嫣的看向谢妤薇,一脸认真的说道:“不信您好好瞧瞧妹妹,二妹妹容貌肖似父亲,这才情上自然如母亲一般明慧知礼。”
说着,谢婉嫣看了眼上座的父亲,嬉笑着问道:“父亲,您说是不是?”
谢舟昱轻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殿下,我觉得婉嫣说得不无道理。”
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夸赞着谢妤薇,晋宁长公主微蹙着的眉头松了下来,“也罢,就让府里的几个嬷嬷多费心就是。”
晋宁长公主怎会不知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她方才不过是顺嘴一提,她自然也不想这么快的让风言风语传到京城去,平白让那几个与她不睦的姊妹们看她笑话。
谢婉嫣见母亲晋宁长公主对这个妹妹不是真的上心,微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母亲,妹妹已经很好了,现在才不过半月,妹妹举手投足间就已经有了世家贵女之风,再加上妹妹身上的这一身金丝软罗云缎衬着人更好看了些。”
谢家的女儿,底子自然不会差,若非谢妤薇容貌真上不得台面,父亲母亲又怎会用赏花宴将她推出去。
晋宁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谢妤薇身上穿着的这一身,方才她一直没拿正眼瞧过这个女儿,自是不会关心她身上的穿戴,总归府里的下人奴才不会不长眼的苛待她。
看着谢妤薇身上的金丝软罗云缎,晋宁长公主心口微微抽了抽,这云缎是去年岁末外邦进贡的珍品缎料,每年就那么点云缎,整个大晋除了宫里的陛下与
', ' ')('太子、就只有少数几个受宠的贵妃有份。
她也是去年才得陛下赏赐来这么点儿名贵的云缎,自己都没舍得用特地留给了驸马,本想着给驸马做两身衣裳。
谁知道现在连她都没有的金丝软缎,竟穿在了这个乡野丫头身上,这要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想到这儿,晋宁长公主心里对这个二女儿的不喜又多了一层,“驸马,妤薇还小不能太过娇惯,万一日后养歪了性子”
“殿下…妤薇不过是……”
不等谢舟昱说完,长公主身边站着的老嬷嬷突然厉声开了口,“驸马疼惜孩子自是应当,只是莫要因此没了规矩。”
老嬷嬷边说,目光挑剔的在谢妤薇身上打量了一圈,板着脸沉声道:“老奴在边上看了半天,这二小姐的礼数着实欠佳,老奴说句自满的话,在长公主府上伺候殿下十余年从未见大小姐,小世子爷如二小姐这般左一口‘爹爹’又一口‘爹爹’的唤驸马爷,二小姐虽是谢家女,更是皇家长公主之女,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应当如何称呼驸马就当如何称呼,莫要将平头百姓之间的唤法带到长公主府里来。”
“再者,二小姐将来也是要进京入宫面圣,若那时还是这般没规没距,岂不是让满京城的王公贵族看长公主的笑话!?”
老嬷嬷不仅是宫里的老人,更是现今晋元帝的乳娘嬷嬷,伺候晋元帝的老嬷嬷。
晋元帝登基后,因放心不下“远嫁”江州的胞妹,特意将这个跟了自己多年有着无上情分的老嬷嬷指来了江州照顾胞妹,也因着有这一层特殊身份的老嬷嬷在长公主府中,连尊贵的晋宁长公主也要对她以礼相待三分。
只是今日老嬷嬷当着两个孩子面这般下驸马的脸,晋宁长公主面上有些挂不住,“孔嬷嬷,驸马不过是作为父亲同妤薇说了几句体己话……”
“长公主,无规矩不成方圆,二小姐虽自幼流落在外可她身上流着的到底是皇家血脉,她不仅仅是谢家驸马的二女,更是皇家外女,是当今圣上的亲甥女,驸马虽是父却也是外男,身份也并无二小姐尊贵。”
“您今日若是让驸马纵了二小姐,日后回京城失的不仅是您的颜面,更是圣上的颜面。”
谢舟昱应声轻点着头,面上看不出丝毫怒意,柔声认错道,“嬷嬷训斥的是。”
晋宁长公主不忍,轻唤道:“驸马”
自孔嬷嬷开口,正厅里伺候着的丫鬟奴才纷纷将头垂在胸前,喘息声都不敢重上一分,更不敢抬头看此时此刻主人家的脸色。
孔嬷嬷这些年仗着宫中老人的身份,在长公主府里对着谢家驸马爷多有挑剔,尤其是喜在“礼”字上对驸马爷更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殿下,自古以来世人皆知男大避母,女大避父之教礼,再者二小姐身份尊贵,驸马爷是臣”
孔嬷嬷像是没看见长公主难看的脸色,仍旧板着个脸对着谢驸马喋喋不休,“驸马爷身为读书人,岂会不知君臣之别?谢驸马更是谢家人,又岂会不知前朝周国因何亡国?就因那周帝昏庸罔顾人伦礼法,才致周国祸乱连连,使得周朝文人苦不堪言,谢家也是历经了周朝苦难折磨的文臣世家…”
听到这儿,晋宁长公主的脸沉的几乎能滴出水,“够了!”
“驸马爷性情温和,又与本宫夫妻恩爱多年,他为人如何本宫难道不知?”
孔嬷嬷这话看似在指责‘驸马’,实则却是在借此事敲打‘江州谢家’,一个深宫里伺候的奴才,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如此训斥她的驸马!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前朝亡国的‘秘辛’!
驸马祖父谢扬曾是亡国周朝的右相,只因周帝昏庸无道才率大周半数以上的文臣叛了周国拥了先帝。
先帝登基后感念其大义特此册封谢家祖为晋朝‘辅国公’,江州谢家之名因此名震大晋九州十四郡,文人术士无一不已江州谢家为首,谢家更是出了一位太师,一位太傅,如今当朝右相亦是谢家人。
当年若不是她嫁了驸马,作为太子之师的公公又怎会拥立当时毫无根基的胞兄登上现在的至尊之位。
如今不过短短十余载,皇兄竟如此放心不下谢家,当年若非皇兄利用她,以驸马的才华,现在怎会屈于公主府做个空有虚名的驸马。
孔嬷嬷不依不饶,“殿下,礼不可废!”
谢舟昱搭在桌案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温声道:“既是如此,薇儿今日便同为父一道,去谢家祠堂告罪列祖列宗。”
谢妤薇被谢舟昱温柔的一声‘薇儿’怔愣了一声,只见男人面色平静脸上亦没有受辱之色,只是在看清男人无意识摩挲玉扳指的动作时,脑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个四肢被砍断,只剩躯干在血污的泥地里痛苦蠕动的婆子。
每每入夜只要一闭上眼,那婆子没有四肢在地上扭动的画面就不断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凄厉的惨叫声亦是在耳边盘旋。
那时男人也是这般轻轻摩挲着玉扳指,轻飘飘的手起剑收间,老婆子
', ' ')('全家七余口当场死无全尸。
“谢妤薇言语无状,罚跪谢氏祠堂两个时辰,为父教养不当自行罚跪十个时辰。”
“是,”谢妤薇听着男人心绪无波的声音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一晚,起身时身子忍不住的晃了晃,“女儿认罚。”
“驸马…”孔嬷嬷不悦的扫了眼谢舟昱,“只两个时辰未免轻了”
“嬷嬷,明日妤薇还要去花宴,余下的时辰为父替她受了,便是十二个时辰。”
“驸马……”晋宁长公主满眼的疼惜不忍,“谢妤薇教养不当,自是本宫的错,同驸马何干!?嬷嬷要罚你便同本宫一起罚了!”
“殿下是金贵之躯,岂能受罚”谢舟昱起身温柔的替晋宁长公主顺着气,柔声安抚道:“再者嬷嬷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十二个时辰,无妨”
“夫君你这些日子在外本就是舟车劳累,身子没有好生休养,岂能现在就去祠堂跪着这罚过两日再受便是”晋宁长公主本就不舍驸马出门在外这些时日,今日才刚回公主府夫妻俩就又被迫分离。
这叫她心里如何是滋味儿。
谢舟昱柔柔一笑,“殿下,养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就该认罚。”
说完,谢舟昱拍了拍晋宁长公主的手,转身对谢妤薇道:“薇儿,走吧。”
谢妤薇低着头朝晋宁长公主行了个礼,快步跟在谢舟昱身后。
临了也没敢去看晋宁长公主的脸,想来对方现在也是恨极了她,她这些年随着养父养母走南闯北也算是识人无数。
虽然与她这位‘母亲’晋宁长公主殿下相处的时间不过两柱香的时辰,母亲虽贵为长公主是千金之躯,是这偌大长公主府的主人。
可她却看的明白她的父亲长公主的驸马,对晋宁长公主的感情却不似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真心实意,晋宁长公主偶尔还会唤一声‘夫君’,可父亲一口一个‘殿下’听着似谦恭,实则是透着疏离。
只怕是她这个尊贵的晋宁长公主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看透过自己的枕边人,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宫里来的老嬷嬷对驸马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
那孔嬷嬷见两人往外走,也忙不迭的迈着步子跟了上去,面上瞧着大有一副监罚之色。
晋宁长公主在三人走后,气急的将桌案上的物什全都拂在了地上,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来人!把那几个教养二小姐的婆子奴才都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是,奴婢这就去。”
晋宁长公主自然不敢拿孔嬷嬷撒气,只能将心口里堵着的这口气撒在几个照顾谢妤薇起居的婆子丫鬟身上。
“乡野丫头没规矩丢了脸面也就罢了,偏偏现在连累了你父亲!”若是驸马因此事同她离了心,这个女儿就是不要也罢!
谢婉嫣见母亲这次是真的恼了二妹妹,心里畅快的同时还不忘继续上着眼药,“母亲莫气,父亲的身子向来不好,如今虽是三月的光景,可祖宗祠堂那地方又阴又冷寒湿气更是重,母亲这时候还是得为父亲多多着想。”
“现在的这个天入了夜寒气就刺骨,”晋宁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往内院去,“着人去库房里把今年除夕宴上陛下赏赐的狐皮白袄子取出来给驸马送去。”
“驸马畏寒,除了这个多带几件儿厚团垫,莫要让寒气侵了膝骨”
谢妤薇低着头小步跟在谢舟昱身后,刚出正厅大门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二小姐,走路有规矩,官家小姐走路不似低贱的丫鬟奴才,行走时要目视前方,头颈要挺直,身体要挺拔,您这般”
这一路嬷嬷跟在谢妤薇身后嘴皮子就没有停过的时候,里里外外将谢妤薇数落了好大一通。
路上遇着的丫鬟奴才纷纷低头避让着三人,谢舟昱走在最前方对身后孔嬷嬷的念叨,偶尔回头温声应和,“妤薇,孔嬷嬷最是嘴硬心软,她说这些于你亦是好事,需得时刻谨记,不得懒怠对之。”
“女儿定将嬷嬷教诲铭记于心。”
谢妤薇回完会,垂眸看了眼花园角落里的枯枝,这位孔嬷嬷当着她们这些晚辈的面,都这般不给谢舟昱留脸面,可想在她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将谢舟昱从头到尾的得罪了干净。
日后左不过是个横死之人,不值得她浪费多少心绪去介怀一个死人的话。
谢妤薇原以为去谢府至少要套了马车过去,谁知谢舟昱领着她不过是出了公主府大门,往外走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就已到了谢府后门。
谢府门房见着谢舟昱一脸的欣喜连忙对身边人高声道:“公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小公子回来了!”
“不必,今日回府之事不必声张。”谢舟昱连忙喊住了小厮,“今日回来一是带二小姐祭拜下谢家先祖,二是自身有愧谢氏祖宗,自罚于祠堂,你等莫要去叨扰夫人。”
“什么?可小公子您已有月余没回府了夫人近几日身子一直不好,您不去看”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跟在谢舟昱身后的老嬷嬷拉长着脸开了口,“谢驸马,前头
', ' ')('带路吧。”
谢舟昱小声叮嘱了小厮几句后,转身柔声安慰着身后不安的谢妤薇,“薇儿,今日祖母身子不适,晚些时候你再去福寿居同祖母请安吧。”
谢妤薇没理会身后虎视眈眈的老嬷嬷,恭声应了下来,“是。女儿记得了。”
见此,谢舟昱目不斜视的领着谢妤薇直奔谢家祠堂。
谢妤薇暗自打量谢家府邸同时察觉身后的老嬷嬷亦是不动声色的留心着谢府中人,上至府邸布置格局,下至身边路过同谢舟昱问安的仆从小厮。
只是谢府里的人,每一个见着跟在他们身后的老嬷嬷面上都无甚恭敬之色。
恐怕整个谢府中唯一会对孔嬷嬷‘以礼相待’的人,只有谢舟昱一人。
思及此,谢妤薇眸色暗了暗,看来那尊贵的皇家晋宁长公主在谢府中的地位并不如何,否则也不会在离谢府不远的公主府安家落户。
然事实亦同谢妤薇想的一样,三人前脚刚进谢府没多久,长公主府里来送狐皮袄子跟软垫的丫鬟就被府上管事拦在了谢府正门前。
谢家管事谦卑有礼的朝丫鬟身后的软轿行了个礼,一脸为难道:“长公主殿下,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一直欠佳,连着好几日都无法起身,今日恐是无法出来面见长公主殿下,老夫人说了,等他日身子好了,一定去公主府请罪”
晋宁长公主坐在软轿里听闻谢老夫人身子欠安,急忙掀开软帘下轿,“老夫人身子欠安你等怎得不会公主府禀告!?本宫身为人媳婆母欠安怎可不去床前侍疾!”
闻言,谢家管事满脸惶恐的跪了下去,“公主殿下万不可这么说!您是万金之躯,怎可让您去病榻前侍疾,这要是沾染上了病气,谢家可怎得是好”
当年长公主一意孤行不顾产后孱弱的身子就又有了身孕,谢家满门差点儿因为这‘金贵’的长公主殿下落罪,如今殿下的胞兄又是当今圣上,哪家的婆母病了敢让圣上的胞妹去病榻前伺候侍疾。
谢家老夫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拿谢家百余口人的性命不作数。
晋宁长公主怎会听不出管事话里意思,只是今日她过来就是为了驸马的事同老夫人解释一番,莫要谢家多了心,可现在
“罢了,翡翠,你回府把府中养着的太医请过来好生照料老夫人。”
“是。”
“殿下,这使不得”
晋宁长公主不等管事开口拒绝,看了眼身边的丫鬟,好声道:“老夫人身子不适,驸马替本宫在府上侍疾,这些衣物就送进去给驸马吧。”
“是,奴才这就差人给驸马送去。”
“虽是春日,可夜里还是寒凉,驸马身子不好,你们且多注意着些。”
晋宁长公主不会看不出谢家人不愿她入府,但愿这些衣物送进去能慰贴驸马一番也好。
老夫人身子欠安,她这个儿媳的离得这么近却一无所知,还得盼着驸马心中不会因此有了介怀才好。
谢府不似长公主府金碧奢华,沿着连廊一路随处可见的松柏亭子,水榭月台,三步一竹十步一柏尽显文人风雅之骨。
整个谢府比谢妤薇想象中的还要大,甚至其程度已经赶超了公主府的规格,想来也是,毕竟是另皇家忌惮的江州名门,世代驻扎在此根基又岂会不深。
谢妤薇身后的老嬷嬷亦是无声无色的观察着周围,谢妤薇看着前方带路的父亲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谢氏祠堂哪怕立于谢府,总归是有什么僻静的小路近道,况且以谢舟昱的城府不可能明知身后人心怀不轨,却还要带着人在府里兜兜转转一大圈。
直到路过一扇月洞门,谢舟昱微微放慢了步子,谢妤薇望去只瞧见了洞门上三个龙飞凤舞的‘青竹轩’三个字。
谢舟昱目视着前方,轻声问道:“妤薇瞧见门那边的院落了吗?”
“女儿瞧见了。”谢妤薇心知谢舟昱不会无故问这么句,却也尤为配合的问道:“父亲,那是哪里?”
“那是青竹轩,是为父成婚前居住的院子,同你母亲成婚后便搬去了公主府,这院子如今也空置成了书房,院子里的翠竹亦是为父小时候种下的,同你院子的翠竹一样。”
谢妤薇听见‘书房’二字时乌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跟在谢舟昱身后小步往前走的同时,轻声问道:“父亲为何如此喜爱翠竹?”
闻言,谢舟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文人喜竹大多是喜它正直不屈坚韧挺拔的品格,为父就颇为浅显喜欢它的四季常青,梅兰竹菊,梅花只开冬日一季,兰花娇弱喜阴照顾起来颇为费神,菊花秋季过后便会枯败凋零,唯有这竹子不畏严寒一年四季,季季都是翠绿之色。”
‘四季常青’
谢妤薇细细品了下这四个字,只是不知道谢舟昱要的‘四季常青’是指他自己,还是整个谢家想要‘四季常青’。
谢府祠堂幽深至僻静,明明时辰尚早,一入祠堂便觉一股寒意从脚窜至全身,谢妤薇瑟缩的抖了抖身子。
谢舟昱见状将祠堂中间摆放着的几个单薄
', ' ')('的跪垫叠在一起放在了谢妤薇身前,“祠堂向来阴寒湿冷,你身上穿的单薄,需垫着些,莫要沾上了伤寒”
“谢爹”谢妤薇话说到一半,忙不迭的看了眼身后的老嬷嬷改了口,“女儿谢过父亲”
说完,俯身将两个跪垫放在了谢舟昱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爹爹也要注意着身子。”
谢舟昱凝眸看了眼唤完“爹爹”后,就飞快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二女儿,无奈的低声道:“日后在嬷嬷面前莫要这么唤。”
“是,女儿知道了。”谢妤薇低头看着脚尖,怯生生的应了声眼里却没有多少羞怯之色。
‘日后不在嬷嬷面前唤’的意思便是,以后私下只有两人的时候可以这么喊,如此一来这个‘爹爹’对她这个刚刚被寻回来的女儿当真是‘怜惜’极了。
若她真是个不谙世事又或者没见过谢舟昱另一副面孔的乡下女,在温润儒雅的父亲如此细心的呵护,无时无刻的关怀宠溺下早已对他诸般依赖,甚至在不久之后还会对这个人言听计从。
两人身后一路跟进谢氏祠堂的老嬷嬷老神在在的站在祠堂外门,板着脸盯着谢舟昱带着谢妤薇跪拜谢家先祖。
一直到两人给谢家先祖上完香跪在阴冷的祠堂里之后,老嬷嬷这才出了祠堂,笔笔直直的站在院里监工。
谢妤薇跪在谢舟昱身后,察觉到老嬷嬷的小动作后,不禁抬眸看着面前身子挺的笔直的男人,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被谢舟昱做成人彘的老妇人。
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起外面那个老嬷嬷在谢舟昱手里会落得何种死法。
在嬷嬷的眼里她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个入赘了皇家且身份还低微的驸马,但她想晋宁长公主跟宫里的那位显然不是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腹嬷嬷来江州‘盯’着谢家人。
“妤薇可是累了?”
谢妤薇盯着男人的背影正出神,前方冷不丁的传来一道声音,心头一颤慌忙道,“爹爹,妤薇不累”
是她忘了谢舟昱武艺卓绝,想来她刚才打量的目光被对方察觉到了。
“只是爹爹生的好看,妤薇以前从未见过如爹爹这般俊美的男子一时走了神。”
“那便好,如今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时辰还早。”
“女儿不怕,就是到时辰了,女儿也要在这儿陪着爹爹。”
谢妤薇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回公主府,晋宁长公主正在气头上,回去也只有受罚挨训的份。
而谢家,谢家祖母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因她而起,对她多半也不会有好颜色,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这个最危险的谢舟昱身边。
毕竟不论是长公主府亦或是谢府两者都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水,面上瞧着清澈透亮,实则深不见测。
谢舟昱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慰的微笑,“祠堂阴冷,你是女子,不宜再此久留。”
“爹爹若是不喜,时辰到了,女儿去外面日光下跪着便是。”
两个时辰说久不久,说不久可也得跪到日上三竿去,现在只有谢舟昱身边暂时安全。
闻言,谢舟昱这才侧眸看了眼直直站在外面院落中间的嬷嬷,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深色。
孔嬷嬷虽站在日头下,可这祠堂里时不时的吹起阵阵阴风,她在这儿站了快一柱香的时间谢家的仆从丫鬟愣是没一个来给她赏个座儿端口茶过来。
想她在长公主府那是连长公主都要礼待三分的婆子,如今进了这谢府,谢府上下竟如此怠慢她。
等了半晌孔嬷嬷都没等着人,越想心里越是憋闷,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谢妤薇听着外面嬷嬷气哼哼的动静儿,料想也是这在长公主府里养尊处优的老婆子站不住了。
这许久谢府上下都没人过来赐坐,心里怕不仅是气上了,甚至恨上了谢府的怠慢,也不知回去后会如何同宫里那位告黑状。
思及此,谢妤薇轻声喊了喊身前的男人,“爹爹,嬷嬷可是累”
话还没说完,谢妤薇眼前一黑谢舟昱略显瘦弱的身子直直的朝她砸了下来,“父亲!!”
谢妤薇的惊呼声被谢舟昱压在了身下,她这弱不经风的小身子骨哪儿经得住中年男子的重量。
“嬷嬷…孔嬷嬷……父亲晕倒了……”
外面的孔嬷嬷双眼无神的站在院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谢妤薇心头不知为何惊了一瞬,这才扯着嗓子朝祠堂外高声喊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快来人父亲昏倒了”
“有没有人?”
许是听见了呼喊声,没用多久,谢妤薇就听见了祠堂大门谢家仆人赶过来的动静。
“哎哟,我的少爷哎,这是怎么回事?”
谢妤薇吃力的把谢舟昱从地上拉起来扶到自己腿上,就听身后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谢家仆从前脚刚踏进祠堂大门,院子里站着的孔嬷嬷突然没站稳似得,迎面朝地的狠狠摔了下去。
“哎哟喂
', ' ')('!我的天爷哟!孔嬷嬷这又是怎么了!?”
最后赶来的灰衫仆人见着祠堂里昏过去的两人,嘴里的惊呼声就没停过,“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孔嬷嬷扶起来!”
“这可是上好的青岩石!嬷嬷要是在谢府磕了碰了,你们有几条命!”
小厮连忙上前,忙不迭的把孔嬷嬷扶了起来,只是在见着孔嬷嬷额上的血洞忍不住的尖叫出声,“啊管,管事”
“鬼叫什么!?”
“嬷嬷嬷嬷的脸”
孔嬷嬷呆滞的目光瞬间清明起来,抬手摸了把湿润的脸,也是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妤薇循声看去只见孔嬷嬷额头凹下去个大血洞,头上还不住的往外流血,那张瞧着圆润富态的老脸…算是毁了。
“哎哟喂…孔嬷嬷的脸怎么摔成这样了…快…公主府的太医就在府上,把嬷嬷抬到偏院去,请太医来瞧瞧…”
那灰衫长袍的男人看着满脸是血的老嬷嬷,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快去公主府,知会长公主殿下一声,待太医瞧好后再好生把人送回公主府……”
“一个两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少爷扶回院里,再差人去外头请大夫回来!!”
“是…小的这就去…”
“多请几个大夫!这府里老太太病了,少爷病了,现在又来一个老嬷嬷……多请几家药堂!”
谢妤薇只看了院中一眼便状似惊恐的收回了目光,两手将半躺在她怀里的谢舟昱搂的更紧了些,“爹爹…我怕…”
“哎哟!还有这地上!这种时候还在祖宗面前见了血光,晦气!晦气!赶紧让人来把这儿弄干净…”
谢妤薇跪在祠堂前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双手抱着谢舟昱一分不送,一直到那灰衫男人进门想要带走谢舟昱,谢妤薇的手都没松。
“二小姐…”
谢妤薇抬头怯生生的望着男人,“我我怕”
“二小姐,这是谢府,也是您的家您不用害怕”
灰袍男人一边说一边用着巧力径直将谢舟昱从她怀里扶起,男人不管是面上还是语气都透着恭敬,“二小姐若实在是怕,小人一会儿差几个小丫鬟过来陪着您”
说完,男人扶着谢舟昱转身就走,临了都没在看谢妤薇一眼。
兵荒马乱过后的祠堂,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又恢复了宁静。
谢妤薇突然抬起头看向牌位上高高在上的‘谢家列祖列宗’,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江州谢家世代出权臣,祖上从前朝显赫至今,她就不信如此大的基业底下养出的只是一群令朝野侧目的权臣,恐怕当年谢家在选择‘叛国’的时候,就曾做过‘权倾天下’的美梦,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尚未功成。
所以才把这项大业寄希望于下代身上,方才涌进祠堂的那些仆从丫鬟,每一个的手脚功夫都不是普普通通的下人。
谢家养着这样一群人,真的只是为了安家护院吗?
只是没等谢妤薇来得及往深处想。
祠堂外堂两年岁不大的丫鬟朝谢妤薇行了个礼,小声道:“二小姐,赵管事让我们来伺候您。”
谢妤薇动了动跪的发麻的腿,“不用你们伺候,里面很冷你们自己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站着就好。”
“是…”
两人依言退到了祠堂正中间的院子里,没在出声。
谢妤薇侧目打量两人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祠堂两侧点着油灯。
其中一位小丫鬟见谢妤薇盯着祠堂边上的油灯发呆,想到方才管事的叮嘱,连忙开口解释道:“二小姐,这是‘长生灯’,谢氏子孙出生后就会请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前来为他点上一盏长生灯。”
谢妤薇顺着密密麻麻的油灯看了眼,果然找到了父亲谢舟昱的名字,紧随其后的是‘谢翊鸿’,谢婉嫣的名字都不在上。
身后的丫鬟像是看出了谢妤薇心中所想一般,“二小姐,谢氏一族向来只有男丁才能进宗祠。”
闻言,谢妤薇收回了目光,怯生声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识字才多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丫鬟闻声,盯着谢妤薇看了好几眼,朝最开始说话的丫头点了点头。
那丫鬟才继续开口为谢妤薇解释着谢家这支系庞杂的宗亲关系。
“如今谢氏一族除了远在京城的谢家主支外,其余谢家宗亲皆在江州,如今的谢氏祖宅内您的祖父、伯公、以及同宗堂伯堂叔亲眷都住在这里。”
“除二小姐您父亲之外,还有一位嫡亲的二伯,一位庶出的大伯,大老爷前段时日外放去了云州任职,二老爷亦在外地任职,只有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在府上,明日赏花宴二小姐您就能见着”
“大老爷家中有两位小姐,二小姐是嫡出五小姐是庶出,二老爷家中共有五位小姐,只有三小姐是嫡出,余下皆是庶出。”
谢妤薇听得仔细,听着丫鬟的语气也能察觉出世家中的嫡庶之间的差距,
', ' ')('在长公主府的半月嬷嬷们也不知是有意忽略了谢家还是为何,嬷嬷们所教的大多是繁文缛节的宫庭规矩,嘴上说得最多的也是除谢家之外的京城王公贵族之间的宗亲关系,江州世家之间的关系也都甚少告知。
若不是今天来一趟谢府,恐怕明日之后她就成了世家贵女中的笑话,一个连自己家里人都认不清的‘二小姐’算什么‘二小姐’。
谢妤薇稍稍一想,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谢婉嫣…你还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以为只要把她踩在脚下,就能奠定自己在公主府,在谢家人心里无可撼动的地位。
殊不知这一出,蠢得可怜!
她若是是赏花宴上丢了人,最难堪的不是她这个山野女谢妤薇,而是她那个晋阳长公主的嫡长女谢婉嫣!蠢货!
想到这,谢妤薇抬眸冷冷地看了眼谢舟昱名字边上的字‘谢翊鸿’。
“谢翊鸿……”
‘谢婉嫣、谢妤薇、谢翊鸿…’
谢妤薇在心里默念了一边她们姐弟三人的名字,心底一阵冷笑。
谢舟昱把他的野心、和对他们姐弟三人各自的‘期许’,全都藏进了她们各自的名字里。
青竹轩
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挎着药箱的大夫郎中络绎不绝,每个人出来后都是一副愁容。
“谢驸马这身子虚的好生静养若是安心静养个一年半载倒”
年长一点的大夫说到一半儿直摇头,只有几个稍显年轻的大夫直言道:“谢驸马身体里的毒是慢性毒,平时瞧不出什么症状,只是一旦这寒气入了体,便如那热油锅里进了水,毒发起来凶猛无比实在无法医治”
“是啊,若是这种寒气入体的情况再来一次,就是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
“亦或许是我等学医不精无法医治”
“大,大夫”
谢家仆人急的团团转,苑子里进出的丫鬟亦是一盆又一盆的往外清理着乌黑的瘀血。
“诸位大夫你们都是江州名手,麻烦你们多想想办法我们府上现在老夫人身子骨也不好,要是三少爷再出点事你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办的好”
年长的大夫摇了摇头,声声叹了口气,“公主府上不是养着宫里来的太医?太医博学多识,应该比我等有办法”
“不是,老大夫,我们家三少爷还”
不等管事再开口,余下几位大夫纷纷道:“若是管家信得过,我等就先开几副续命的方子,你们按时给谢家三少爷服下,只是这药材”
“大夫都这个时候了,什么方子你们尽管开,药材不是事儿。”
“好好好,我等回去开好方子后,一会儿送到你府上”
“只是切记,日后驸马这身子定不能劳累,不可吹风着凉,必须得好生静养着。”
“还有入口的吃食需得精细着再精细,切莫再沾上那寒凉的东西,若是再来一次”
几位大夫话没说完,纷纷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是是,小的们一定记着,定不敢忘。”
赵管事对此事不敢不谨慎,连忙给几位大夫都塞上了满满的荷包红封,“有劳几位大夫,我送几位大夫出去。”
几人前脚刚踏出院门,先前还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被一众婆子丫鬟搀扶着匆忙赶了过来,“赵管家,昱儿如何了?怎得突然在祠堂晕过去了?”
说着,就见丫鬟又从屋里端出了一盆淤血,谢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晕了过去。
“老夫人”
“大夫,快快,再帮我们老夫人瞧瞧”
顿时,整个谢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还没走出谢家大门的几位大夫,又被请到了谢府后宅看顾老太太。
从长公主府过来的太医,这一早上的功夫,先前才给谢老夫人看了诊,没等他喝上口茶,就又被喊来照顾脑门上顶着个血洞的孔嬷嬷,这边嬷嬷还没治好,那边的谢驸马据说又中了毒。
老太医年纪一大把了,本以为陛下放他来江州是让他过来养老的,谁能想到如今在这谢府里一天的看诊量就顶了在公主府一年的量。
“谢驸马这毒发症状如此凶猛,这毒怕是在体内积了有五六年之久。”
“五六年之久!?”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骇,谢家管事赵管家忍不住的问道:“这毒可有解?”
老太医把着脉不住的摇了摇头,“谢驸马身上的这毒,观症状应当是‘倒春寒’。”
“倒春寒!?”
匆忙赶过来的晋宁长公主刚进门就听见了太医的这番话,面色惨白的停在了原地,晋宁长公主身后的稍显年轻的男子,闻言立刻走向床榻前接替过老太医的位置。
一阵寂静过后,晋宁长公主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驸马哑声问道:“张太医,你可瞧仔细了?驸马所中的是何毒?”
张太医闻言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倒春寒。”
屋内的谢家其他人见两太医含糊不
', ' ')('清,急的额头上直冒汗,“那太医,这不管什么毒到底有没有得治,你倒是给句话啊!”
晋宁长公主走到床榻边,默默地牵起驸马的手,神色哀伤的望着床上早上分别时还容光焕发的男人,只不过分离片刻就成了这样。
太医看了看晋宁长公主又看了看谢家人,轻声道:“这毒乃是前周的番邦属地戮疆的奇毒,据传是戮疆小国不满周帝统治特地研制出来针对周帝后宫的秘毒,这毒无色无味甚是诡异,平日里完全察觉不出异样,只是一旦在体内淤积时日长了,再加有引症牵扯就会毒发,重则当场身亡,轻则半身不遂此生都只能卧榻在床。”
那年轻的太医说完,又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晋宁长公主,低声补充道:“此毒甚是凶残,以至于前周帝后宫皇子公主几乎都因此毒夭折,是以先帝登基之后就禁了此毒,以及其配方”
“是啊太医院那边也只在档案中有寥寥几笔的病症注释,再无其它,更没有人真正见过此毒。”
晋宁长公主闻言,顿时厉声吼道:“谢驸马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是陛下嫡亲的妹妹”
两太医立马变了脸色,纷纷应承道:“微臣定当全力救治谢驸马。”
“只是驸马这毒累积的太久,实在是难以彻底根除,日后只怕是清除了表面的浮毒也需要卧床静养。”
“本宫知道了,”晋宁长公主疲累的闭了闭眼,朝屋里守着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几日驸马就由你们多照料。”
“是”
“这里是我们谢府!是谢家!不是皇宫也不是你长公主府!”
谢老太太将将醒就挣扎起身赶了过来,在门口听了好一阵,直到晋宁长公主开口后,这才进了门,厉声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谢府的下人吆五喝六吆三喝四!?”
“母亲”
“老身可不敢认长公主殿下作女儿,长公主殿下,这儿是谢府,昱儿先是我儿,其次才是您的驸马,”
谢老夫人沉着脸,言辞一句比一句刁钻犀利,“老身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儿勤俭刻苦十多年身子骨向来康健硬朗,怎得同长公主成婚后便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碍,现在又中毒数年!”
“‘倒春寒’是前朝宫廷奇毒,如今怎得就到了我儿身上”
屋子里除了晋宁长公主外,其余人皆是脸色大变纷纷低下了头。
旁边候着的赵管家连忙出声喊道:“老夫人!!”
“老夫人爱子心切,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也请老夫人莫要再说。”
晋宁长公主扶着身边的丫鬟脸色苍白的起了身,“二位太医即是医者,也定不会多言,老夫人只管信任二人,本宫就行回府,驸马身子好了”
“老身恭送长公主殿下”
谢老夫人没等人说话,率先跪下了身。
晋宁长公主见此一颗心彻底的冷了下去,谢家这般到底是同皇家离了心,皇兄做的事何尝又不是在剜她的心。
晋宁长公主失魂落魄的带着人离了谢府,乌泱泱一行人从偏远带走了头上顶着血窟窿的孔嬷嬷,却没一个提及那还跪在谢家祠堂里的“谢家二小姐”。
公主府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谢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亦是无人在意谢妤薇的死活。
谢老夫人虽对晋宁长公主心里不满,可对留在府上的两位太医满面和煦,“小儿的身子就劳两位太医多多操劳,谢府上下感激不尽,两位太医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办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老夫人切莫这么说,照顾谢驸马是我等的职责”
“老夫人放心,我等定当倾尽毕生所学医治驸马爷”
谢老夫人垂首抹了把眼泪,“老身长子常年在外,就此一个幼子在身还不能常伴老身左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你们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莫要多思”
“两位太医在府上无需顾忌,另外多往苑里拨几个人丫鬟,好生伺候好两位太医。”
谢老夫人疲累的摆了摆手,朝屋内候着的赵管家道:“少爷身边也多几个丫鬟照料,莫要累着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谢妤薇在祠堂一直跪到正午。
两位丫鬟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丝毫没有起来意思的谢妤薇,小声提醒道:“二小姐,时辰到了。”
谢妤薇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原本父亲就是代我受过,如今他身子不好,理应由我代替父亲。”
她人虽没有出去,可祠堂外面的情形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谢家老夫人本就身子不好,谢舟昱又突然昏迷不醒,谢府上下现在又无人能主事,定会知旁边晋宁长公主。
谢府中人不待见长公主府人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两两相冲谢府上下能好得了才是奇事。
加之谢舟昱又是因她才‘罚跪’祠堂,她若是此时出去,晋宁长公主见了她不得活活撕了她?难不成她还能指望谢府的人能在长公主面前保她无虞?
只
', ' ')('是想到两位一直陪在她身后的小丫鬟,谢妤薇叹了口气,“已经晌午了,你们若是饿了便去用饭吧,不用在意我。”
两丫鬟闻之脸色俱是一变,谢二小姐在这儿虽是罚跪,可向来注重礼数的谢府竟无人送吃食过来,如此苛待主人家这事要传了出去,谢家门风定然有损。
“二小姐在此稍候片刻,我等去去就回。”
谢妤薇背着两人点了点头,等确认两人都出祠堂后,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团垫上,指望她规规矩矩的跪着这些生前她没见过,死了她又没沾上半点荣光的糟老头子呵
离谢氏祠堂稍远的西南处一处不甚起眼的僻静角院里,一袭月牙白锦袍的男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手上捧着本书看的仔细,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炭炉上煮着的茶水不住沸腾。
直到院门被灰袍男子推开,男人才微微收回眸色。
“如何了?”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两位太医安置在了青竹轩里方便日常照料,孔嬷嬷那边太医也没有起疑,她那张老脸现在就就妙手神医现世,头上也会留下豁口大的疤,以后”
孔嬷嬷虽然是陛下的眼线,可在皇家,在晋宁长公主眼里都极为注重颜面,孔嬷嬷那那张脸毁的彻底,日后就算长公主有心把人好好精养着,也不可能再让孔嬷嬷近身伺候,更别提想要再对着驸马爷耀武扬威的逞皇家威风。
这个节骨眼,少一颗碍眼的棋子省了他们不少事。
“说来今日之事能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了妤薇若非她孔嬷嬷怕是还要多过上两天好日子”
男人唇瓣含着笑,温柔的为灰袍男人斟了盏茶,“今日这连环计,妤薇功不可没。”
“妤薇那边如何了?”
赵管事见男人这般问不敢有半丝怠慢,将谢舟昱离开后谢妤薇的一言一行悉数复述了一遍。
“不识字?”男人姿容绝滟的脸上微微怔了一瞬,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捏着碧玉的杯盏,如墨的青丝被微风吹起几缕。
一阵沉默后,才轻笑出声,“贤忠以为,妤薇如何?”
灰袍男子双手从谢舟昱手里接过茶一口饮尽,才道:“二小姐年岁虽小,可心中城府颇深,颇有颇有”
“但说无妨。”
“二小姐身上颇有一丝家主您的风姿二小姐似乎很懂审时度势”
赵管家想到府上护卫说的从丫鬟走后,二小姐就坐在了祠堂里,神态间更是没有半丝对谢氏祖宗的敬畏之色。
一如,家主从前一般,丝毫不将谢氏祖宗放在眼里。
闻言,谢舟昱素手轻轻点了点石桌,“如此,倒也不枉我千辛万苦寻她回来。”
小小年纪就懂韬光养晦之道,日后定然是根可塑造的好苗子。
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谁能料到今日妤薇第一次正式请安孔嬷嬷就沉不住气的借她发难。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占了,本以为还要费些精力在这些事上,谁能想到一个谢妤薇就替他解决了这些麻烦。
“过两日再把‘天山雪莲’给晋宁送过去,今日母亲当着太医面那般不给她颜面,事后她心里定然不快。”
“是等‘赏花宴’过后,小的就差人将‘天山雪莲’送去长公主府上。”
谢舟昱微笑着放下茶盏,“想必晋宁应该会感动为夫对她的心意。”
“今日之后长公主心里怕是已经怨上了宫里那位。”
闻言,谢舟昱却摇了摇头,“光有怨还不够,萧宁同萧辰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从小冷宫中长大,个中感情不是外人可以离间得了的。”
恰恰如此,萧宁才会知道萧辰诸多不为人知的死穴。
“这世间唯有刻骨铭心的恨,才能将离间计用到极致。”
说到这儿,谢舟昱看了眼不住沸腾的茶壶,“萧辰此人生性多疑,虽然我现在中了毒,可半年后就是婉嫣的及笄礼,太子那边可一直等着婉嫣及笄之后嫁进东宫,等着吧浴兰节左右宫里就会下旨要晋宁回京。”
到时候定会要晋宁带上他这个‘身负重毒’的驸马。
赵管家犹豫了一阵,道:“老夫人现在对长公主多有怨言,想来应该不会同意您进京面圣”
“不,这京城自是要去的。”
去了就没有回来的打算,萧辰不会放他回来。
谢家自先皇起权势逐渐不受皇室控制,若非如此十五年前风光如他又怎会沦为‘皇家驸马’。
谢舟昱没再去看沸腾的茶水,而是望向了深墙高院的另一边,“晋朝的天,早该变了。”
谢妤薇在丫鬟走后就一直坐着,直到两人回来才又重新挺着身板儿跪的笔直。
回来的依旧是方才那两个小丫鬟,端着热饭热饭在中门朝谢妤薇行了个礼,“二小姐,用饭吧。”
“放着吧,我一会儿用。”
“是。”
两人放好饭菜没作逗留,径直走了。
谢妤薇看着两人走路的姿势,心不禁沉了
', ' ')('沉,又是两个练家子的小丫鬟,同她年岁相当竟然也有身手。
这谢家还当真是卧虎藏龙。
一直到日落西垂,祠堂里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灰袍男人才快步走进祠堂。
“哎哟,我的二小姐哟,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呢!?”
谢妤薇秀气的眉轻轻扬了扬,她在祠堂待了一下午不信没有一个谢家人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想管她罢了。
“无事,爹爹身子不好,女儿代他受过理是应当。”
“爷今日昏迷,长公主府上的太医瞧过后说是中了毒,吐了好几盆血,至今都未醒,”
赵管家弯着腰躬声问道:“只是不知二小姐今儿是要在府上歇息还是会公主府?”
谢妤薇垂在袖口里的手微微紧了紧,“我,我想去陪着爹爹,可可以吗?”
“这”
见赵管家面色有些为难,谢妤薇的头又低下去了几分,“爹爹今日本就是因我才昏迷,作为女儿若是不能侍奉父亲病榻前,今晚如何我也睡不着”
“那二小姐随老奴走吧。”
谢妤薇起身动了动屈的有些僵硬的腿,迈着小步跟在男人身后。
她知道谢舟昱没有昏迷更没有中毒,早上她扶起谢舟昱的时候就探过男人的脉,脉象平稳流利,强劲有力,根本不是体弱多病的症状。
相反……谢舟昱的身体很康健,甚至比寻常的中年男子都要强健的多。
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稳健脉象,如果连太医都察觉不出问题,那说明中毒的人并非谢舟昱。
这一次赵管家带着谢妤薇没绕两圈就到了青竹轩的月洞门,这下谢妤薇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今天早上谢舟昱是故意带着孔嬷嬷在谢府兜圈子。
至于其中目的,可能也就只有那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谢妤薇前脚踏进苑里,就闻着了空气中浓重的药味,还掺杂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这味道一如谢舟昱大开杀戒的那一晚浓郁。
“二小姐,三爷目前就在青竹轩养伤,青竹轩分前后两个庭院,前院正厅是爷的书房也是会客室,两边的偏室平时不常用,只是为了方便两位太医日夜照料爷,就都安排在了前院偏室,二小姐若有事差丫鬟去前院唤太医就是。”
赵管家边走边为谢妤薇介绍着青竹轩里的布局,言语间似乎很是肯定谢妤薇定会在青竹轩,亦或是谢府久住。
“再往后就是爷的寝院,院里的翠竹都是爷小时候自己种的,平常少有人进爷的寝房,说起来大小姐小世子都还未进过爷的寝院”
闻言,谢妤薇愕然抬眸看向前方的满脸含笑的男人,“大姐姐也未来过?”
“大小姐小世子都未来过,您是谢家众多晚辈之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这一点谢妤薇倒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谢舟昱的心性至少会对每个孩子明面上都是极尽的‘宠爱疼惜’,没成想也会有亲疏远近之分。
赵管事像是看出了谢妤薇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大小姐同小世子从小在公主府里长大,虽然两家离得近但尊卑有别,再者节庆家宴大小姐同世子都要回京,自然少有时候来谢府。”
这话虽说得委婉,可谢妤薇却听出了其中深意,谢家不待见长公主,甚至已经到了厌恶憎恨的地步。
若非如此,两家如此之近,谢婉嫣同谢翊鸿亦是谢家子孙为何不让两幼儿登门。
谢翊鸿虽出生就受封了爵,但谢婉嫣需得及笄后才会受封郡主,再此之前仍旧是谢家大小姐,就算如此谢家都不待见两人,只能说明谢家与皇家之间积怨颇深。
想明白这点之后,谢妤薇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若不想只做一颗任人随意丢弃的‘棋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谢家‘示好’。
谢妤薇微微一笑,小声道:“妤薇愚笨,劳管事费心了”
“二小姐此言可是折煞了老奴,二小姐是主,老奴是仆,应当的”
说着,赵管事推开了谢舟昱寝房的大门,寝室内门窗都用轻薄的绸缎封住,就连床榻前也罩上了厚重的帷幔。
“这是”
“这是太医吩咐的,爷身上的毒极怕寒湿之气,这么做说是为了防止早晚的寒气侵体。”
谢妤薇不自觉的拧了拧眉,观察了眼整个寝室的布局,床榻在朝东的暖阁,寝室内用百宝架隔开,中厅以及西间的书架都蒙上了厚重的细纱绸缎,于一个身负中毒的‘病人’而言,这样的环境人没因毒而死,反倒是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
寝房内留有两个丫鬟贴身照顾‘昏迷’中的谢舟昱,时不时的从帷幔后面端水出来。
“三月的天儿捂着有汗,丫鬟时不时的要为爷擦身,免得虚汗侵体”
赵管事余光看了眼面上并无异色的谢妤薇,“二小姐,这”
“无碍,爹爹是妤薇父亲,前十三年并未尽孝,如今正是妤薇尽孝的时候留一个丫鬟就好,剩下的妤薇来就是”
“那一切就依二
', ' ')('小姐的安排。”
“嗯。”
赵管事领了一个小丫鬟离开,只剩一个手脚不变的小丫头,“太医吩咐了每隔两个时辰便要为爷擦拭一次。”
“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间候着吧。”
“是。”
谢妤薇掀开帷幔进了暖阁里间,仔细打量着床榻上躺着的男人,那张脸确实是谢舟昱,末了谢妤薇借着替男人掖被角的功夫探了探脉。
片刻后,瞳孔微微一缩,连忙收回了手。
依旧是强劲有力的脉搏,没有丝毫病症之态,更别说身中剧毒,谢舟昱没有中毒却还能瞒过太医的眼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谢舟昱能的武功已经到了能随意调整内息的地步。
谢妤薇心下大骇,若谢舟昱真是那般地步的高手,自己在他眼前这点小把戏岂非是班门弄斧。
探脉之后谢妤薇都不敢再有别的动作,直到两个时辰后,丫鬟端了水进来,“二小姐,该给爷擦拭身子了”
“嗯,放那儿吧,我来就好”
“是。”
小丫鬟真的如谢妤薇所说将水放下后,没半丝犹豫的转身走就。
谢妤薇看了眼床榻上的男人,掀开了男人身上的轻薄的软被,谢舟昱身上只有单薄的中衣,虽然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谢妤薇在伸手去解中衣带的时候,脸还是忍不住的红了一片,从前跟着养父母四处行医时,遇见的多是些乡野的粗糙大汉,少有这般肌肤堪比女子的男人。
尤其是彻底脱下中衣后,胸前大片肌肤裸在空气中,惹得谢妤薇脸红的不像话。
谢妤薇不敢多看,目不斜视的挽起袖口拧干锦帕替人擦拭着前胸,细手轻拭过之处肌肤手感如暖玉般细腻柔软。
直到谢妤薇扶起谢舟昱擦拭着男人后背时,手下略显粗硬厚实的手感令谢妤薇皱了皱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
谢舟昱的后背上全是人作的假皮这个念头浮起后,谢妤薇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福寿居
谢家老夫人闭眼靠在太师椅上,“那丫头如何安置的?”
下方的赵管事如实道:“回老夫人,青竹轩里的丫鬟来信儿说二小姐一直守着三爷,方才也是她独自伺候着三爷”
谢老夫人脸上这才流露出些许赞赏之色,微微睁了睁眼,“那丫头从小养在外头,倒是比公主府里那两个懂事些。”
“二小姐流落在民间,身上自然是没有沾上皇家习性。”
“嗯明儿是她的大日子,”
说着,谢老夫人看了眼身边人,后者连忙从内房中端出个棕色大锦盒,“今日她初来府中,这套莲花翡翠珍珠头面全当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一点心意。”
“这”赵管事闻言,面色不禁一变,“老夫人,这也太贵重了些,二小姐怕是受不住”
“不过是先皇随意赏的套玩意儿,有何受不住?”谢老夫人垂眸掩下了眼里的轻蔑之色,“她长公主不待见我谢家孙女,老身作为祖母缘何不能替孙女撑一撑脸面?”
“这,”赵管事没在推辞,连忙从婆子手里接过锦盒,躬身道:“老奴晚些时就把头面给二小姐送去。”
见状,谢老夫人神色颇为疲倦的摆了摆手,“去罢,那丫头明儿还有正事,一会儿着人过去让她歇着罢。”
“是。”
“她今儿既歇在谢府,明儿便让她同初阳那丫头一道回去吧。”
本就流落在外十余年,如今将将回府想也知是娘不爱爹不疼的主儿,天家人向来捧高踩低她能在长公主府里头有什么造化全凭她自己。
谢府如今是帮衬不了她,若非她不是被长公主不待见,她这个做祖母的也是懒得理睬的。
“是”
谢妤薇守在谢舟昱床边,久久没有从谢舟昱身上有人作皮的事中回过神,谢舟昱在外一直以文弱书生示人,身上怎会有伤痕,且到了还需要用人作皮掩饰的地步。
没多久就听房门外有人喊道,“二小姐,老夫人拖老奴给您送点物什。”
丫鬟开了门,谢妤薇起身走出去,就见赵管事双手有些吃力的捧着个大锦盒站在门口。
“这是祖母送的?”
“是,老今日老夫人身子不适没能见着二小姐,心中尤为挂念二小姐,知您宿在谢府,特意差老奴把这套莲花翡翠头面送了过来。”
赵管事想起下午爷的叮嘱,又小声解释道:“二小姐,这套头面可不是普通的头面,乃是先皇所赐登基时所赐”
谢妤薇伸出的手微微一顿,“这太贵重了,妤薇不敢收。”
“二小姐这是老夫人的心意,您就收了吧。”
“”
谢妤薇稍稍沉默了一瞬,帷幔帐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这才慌忙收下锦盒快步朝帐中走去,“爹爹”
“嗯咳咳薇儿咳咳”
“三爷醒了?可要唤太医。”
谢舟昱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什
', ' ')('么大碍,让两位太医歇着吧。”
说完,这才看向旁边候着的谢妤薇,“妤薇,常言道长者赐,不可辞。即是祖母相赠你就收着罢。”
“可是爹爹,这太贵重了。”
谢妤薇将锦盒打开,琳琅满目的簪子、耳坠、手镯、头钗,若是她明日顶着这一套金贵的头面出席‘赏花宴’,莫说会惹得谢婉嫣分外眼红,就是谢氏其她与她年龄相当的姊妹间也会是眼红不已。
更何况明日还有不少江州其她世家的小姐,谢老夫人这一出除了想让晋宁长公主难堪以外,更是想让她得罪整个江州贵女圈
“妤薇若是觉得贵重,为父觉得那支佛手莲花玉簪,以及花丝翡翠手镯配着蝴蝶翡翠耳坠倒是极好看。”
谢舟昱倚在床榻上,说话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也要替谢妤薇挑选出明日的首饰。
见此,谢妤薇瞧着谢舟昱挑选出来的三样首饰,除了花丝翡翠镯子稍显艳丽外,玉簪与耳坠配色上倒也不扎眼。
“那女儿明日就戴爹爹为女儿挑选的这几样。”
“嗯。”
见谢妤薇如此乖顺,谢舟昱含笑点了点头,“妤薇今日也累了吧,早点儿下去歇息吧”
“不”谢妤薇摇了摇头,“女儿想多陪陪爹爹”
见此,外面候着的管事同丫鬟顺势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房中两人。
谢妤薇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没去看谢舟昱脸上的神色,“女儿虽回府半月却从未面见过爹爹,今日难得见到爹爹,却害爹爹至此”
“妤薇心里着实愧疚难安”
谢舟昱倚在床榻上仔细的审视着这个‘二女儿’,他‘昏迷’之时没有错过这个女儿的小动作,他亦知这个女儿的心口不一。
但她方才这番话,却让他听出了少有的几分真心。
“既是如此,就让下人多拿几床锦被铺在外榻上,夜间便歇在此处罢”
“谢爹爹我这就差人去拿锦被。”
谢妤薇欣喜的抬头将锦盒放在床边的小柜上,飞快的转身向外走去,像是怕谢舟昱后悔一般。
谢舟昱望着谢妤薇欢快的步子,扫了眼床头的锦盒,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个女儿连晋宁身边那些久居深宫的嬷嬷都瞧不出问题,就以证明其心思之深。
这不显山不露水又善隐忍的性子,着实讨人喜欢。
思及此,在谢妤薇带着丫鬟进来将外榻铺好后,谢舟昱躺在床上状似无意道:“江州守将宋石安之女宋南歆,与你年岁相当,想来你们能有共同的喜好。”
“宋南歆?”谢妤薇刚躺下就听床上的谢舟昱这冷不防的一句,只是想了想前些日子嬷嬷们在同她介绍江州世家贵女之时,似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府上嬷嬷自是不会同你提起她,宋南歆的父亲五年前得罪了田贵妃也就是你三表兄的母妃,被圣上从镇守西境的镇远将军贬斥到江州做了如今的守城小将?”
“这”
谢妤薇想了想,名震一方的大将军被流放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州,心里对皇家必定是怨恨至极,又怎么会让女儿接触皇家,又或者说以晋宁长公主对身份地位的看重又怎会邀请一个守城将之女入府。
谢舟昱侧身见谢妤薇出神,温声道:“宋将军为人刚正,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是以我同你母亲提了句,你母亲便给她发了请帖。”
长公主府递出的请帖,哪怕宋石安再不愿同皇家有牵扯,宋南歆也不得不来,否则宋家在江州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闻言,谢妤薇心中明了,母亲是长公主又如何对着谢舟昱还不是一味的纵容与讨好,如若不然又怎会顶着得罪皇帝交恶三皇子去亲近宋家。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明日定然好生相待贵客。”
文臣世家亲近罪臣武将,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谢家果真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
也不知道晋宁长公主知不知道谢家,谢舟昱的狼子野心。
室内挂着的灯,丫鬟只留了一盏,灯光摇曳间。
谢妤薇鬼使神差的抬眸看向谢舟昱的方向,昏黄的光线下不经意间四目相视。
那双细长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有着异样的深邃,谢妤薇心口不自觉的颤了颤,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难怪晋宁长公主与谢舟昱同床共枕十余年都看不穿谢舟昱的假面,这样相貌不凡的男人成日眸眼含情的望着她,谁还分得清那份情是真是假。
谢舟昱像是没瞧出谢妤薇的不自在般,依旧关切的问道:“妤薇可是累了?”
“嗯。”
“那便睡罢,晚间不用起身了,明日一早丫鬟自会唤你起身。”
谢妤薇盖着锦被,闷声道:“谢爹爹~”
“睡罢~”
谢舟昱闭上眼,眼前却是方才谢妤薇那双黝黑清亮的双眸,明明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却有一双清澈的眸子。
许是见过太多掺杂着算计的
', ' ')('献媚之眼,他不禁的想那双眼睛若是染上媚色会如何。
谢妤薇本以为睡在谢舟昱身边,这一夜会难以入眠。
没曾想闭上眼紧绷了一天的身子在这一刻难得的松懈了下去,寂静无声的寝室内,她甚至能听清不过咫尺距离的谢舟昱轻微的呼吸声。
听着男人规律的呼吸声,谢妤薇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梦里再一次回到了初见谢舟昱的那一晚。
不知为何今夜与之前做噩梦时的惊恐不同,谢妤薇这一次见着梦里被五花大绑的几口人时,内心竟是出奇的平静。
老妇人被斩断了手脚,嘴里依旧不住的求着饶,“驸马爷,求求你看在奴婢尽心伺候长公主十多年的情分上,饶奴婢儿子一命吧”
“驸马求求您,这些年长公主待我极好,若不是,若不是”
见谢舟昱眸色微冷,老夫人没再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二小姐即将回府,你们全家也不必离开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府,回老家重新过清贫的苦日子?”
谢舟昱一袭玄色紧身长袍,慢条厮礼的擦拭着沾了血的剑身,“你弄丢我女儿十余年,却求我放过你儿子?”
“驸马,奴婢,奴婢当年真的不是故意弄丢二小姐的啊是是二小姐自己唔”
那婆子话没说完,就被谢舟昱挥剑封了喉,临死之前满心不甘的瞪着谢舟昱的方向,“是大小姐”
老婆子家的其余六口人,包括老婆子那年岁不大的孙子,全部横死在谢舟昱剑下。
从前看着那小孩子身首异处的惨死,谢妤薇心下多有不忍,大人的错罪不在孩子。
但她不是圣人,去同情那老妇人可能是故意弄丢自己并且还享受了十余年的尊贵日子的一家人。
况且她之所以会撞见谢舟昱杀人,也是因为她想亲手解决那个老婆子。
老婆子虽被晋宁长公主安排人提前送走,只是没想到会那死老婆子在公主府里富贵日子习惯了,乍然离开了富贵窝心理多有不满,更是在住进客栈之后不停的跟身边的人抱怨是她这个走丢了十来年的‘二小姐’坏了她富贵日子。
还毫不避讳的细数从弄丢‘二小姐’到这些年她在公主府如何如何的风光,如何如何的受长公主器重,是长公主面前最得脸的婆子。
“我算是看明白,殿下心里压根儿不在乎二小姐,若不是那晦气的玩意儿被驸马爷寻了回来,你娘我说不定能在公主府精养到老!”
“就是!二小姐就是个扫把星!难怪长公主不喜欢她!驸马也是多事!长公主又不喜欢二小姐,还找回来干什么!?”
“是啊,这么多年了丢了就丢了!如今儿寻了回来平白让我们受苦遭罪!”
“婆母,你就不能同长公主好好说道说道,哪怕让我们在别庄上呆着也比会乡下好啊”
“元儿还这么小,好日子还没享受几年就要回老家种地,孩子这么小就要遭罪”
年轻的女人是老婆子的小儿媳,她嘴里说得孩子已经七八岁有手有脚能蹦能跳。
“罢了,你娘这么多年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弄丢了二小姐,要不然你们几个哪有这十来年的清福好享!?”
老婆子一家刺耳尖酸刺耳的话语,在梦里渐渐的变成了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最后一切化为虚无。
一夜好眠,谢妤薇睁眼时还有一丝茫然,依旧是那个血腥的梦,依旧是那个冷血的人,可现在她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惊恐跟畏惧。
在谢舟昱身边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那是过去十余年里都没有过的宁静。
最初听到那老婆子的话时,她心里是恨的,十年前她不过三岁,尽管遇到了心善的养父母可这十来年究竟吃了多少苦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养父母身份神秘每年入冬便会带着她避世进深山练功,一直到夏日才会出山,走遍大晋各地行医问诊,十余年的苦日子风餐露宿的练功行医。
她一直记得五岁那年冬天,养父要她在冰上练他家独门秘术,整个冬日里早起晚睡,身上冻的遍体鳞伤,是养母不忍给偷着给她调药浴治疗才得以活下来。
整整八年,但她也庆幸遇见的是养父母,纵然那段时日苦了些,却也没有真的将她养成如谢婉嫣那般蠢笨无脑的废物花瓶。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婴,当年若不是养父母,她要么流落到烟花柳巷中,要么被买去做了丫鬟亦或是童养媳,哪儿还能等到谢舟昱寻到她的那一天。
谢舟昱如果真是寻着了沦落烟花柳巷中的她,亦或是已经成为丫鬟奴婢的她,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将她接回公主府。
“二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两个丫鬟的声音打断了谢妤薇的出神,“知道了”
“老夫人早上差人来吩咐,让您一会儿去膳厅同老夫人小小姐们一同用膳。”
谢妤薇躺在软和的锦被里不想起身,侧身看了眼床上双眼紧闭着的男人,“爹爹,我先起了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 ' ')('榻上的男人没有回应,似是又‘昏迷’了过去。
两个丫鬟伺候着谢妤薇就在谢舟昱的寝房里梳洗,另一人则捧了套青色罗纱软缎刺绣裙进来,“二小姐,这是赵管事吩咐人送来的衣裳。”
“放着吧,我一会儿换上。”
“是。”
谢妤薇回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常年苍白薄唇涂上了轻薄的唇脂,素净的眉眼间薄施粉黛,有一瞬的恍神,竟让她在自己脸上看出了几分谢舟昱的影子。
“难怪老夫人这么喜欢二小姐,二小姐容貌上最是像三少爷”
其中一个丫鬟在谢妤薇发髻上别上了那支佛手莲花簪,小声道:“三少爷成婚前就是名动江州少有的美男子,就是成婚后也有不少世家闺秀芳心暗许,只是奈何三少爷做了驸马不能纳妾”
“春荷,你话多了。”
那给谢妤薇戴耳坠的丫鬟瞧着要比她年长得多,容色稍显清冷,身上衣着的颜色也比寻常在谢府中见得丫鬟衣裳颜色更深些。
春荷年岁小性子跳脱,被兰桃这般轻叱,心有不满的嘀咕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嘛?二小姐确实好看呀,长得又像三少爷还得老夫人喜欢的这府上能挑出来几个?”
“再者,当年老夫人本就有意将兰桃姐姐许给三爷为妾,若不是长公主拦着”
兰桃听了春荷的话面色微沉,“住口!”
谢妤薇余光无声的打量了眼身侧的丫鬟,年岁上瞧着要比她年长得多,只是容色稍显冷冽,身上的衣着颜色也比寻常谢府中的小丫鬟衣裳颜色深些。
虽是一脸怒容,却也不是被揭穿了心事般的恼羞成怒。
“若你再多话,今日不必去公主府侍候。”
这话一落,春荷再有不满也只能憋回去,兰桃是青竹轩里一等丫鬟,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开了脸的,她自然是得罪不起。
今日老夫人为了给二小姐撑脸面特意指了二爷家嫡三小姐同二小姐一道赴宴,只是没成想三小姐苑里遣来的春荷这般会搬弄口舌是非。
谢妤薇默默听着两人的话,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
这谢府里的婢女丫鬟同公主府里的婢女也无甚分别,左不过都是一些靠‘无心的言语’给人上眼药的主儿。
春荷方才的话不就是在说她谢妤薇之所以能得谢老夫人青睐,不过是靠着这张跟谢舟昱相似的脸,若没有这张脸她谢妤薇什么也不是。
可偏偏啊她就是有着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尊荣的身份。
思及此,谢妤薇微微抬了抬下巴,并非她瞧不上丫鬟婢女,只是谢家能把这种做事说话没分寸的小丫头指到她身边,其中深意就耐人寻味。
待两丫鬟梳洗好后,纷纷为难的看着那套送过来的衣裳。
“二小姐,这衣裳”
谢妤薇见两人为难,看了看床幔里的男人,轻声道:“衣裳就在这外间换罢。”
青竹轩的寝院里没有旁的寝卧,除了这一间寝室也不可能让她去室外换衣裳,想来赵管事那边也是等今日过后。
谢舟昱才会为她在谢府‘收拾’出来一间容身之处。
“这”
春荷诧异的看了眼谢妤薇,环顾了眼四周,“三爷”
兰桃没二话的直接上手替谢妤薇宽衣,“时辰不早了,老夫人还在膳厅等着。”
谢妤薇站在只有一帘之隔的外间,任由丫鬟脱着身上的衣物,直到只剩贴身的小衣,脸上突然一阵火烧火燎。
只有她知道谢舟昱现在是清醒着的,不仅是清醒着,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切谢舟昱都能感受到。
想到这儿,谢妤薇裸露在空气里的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比起昨日脱谢舟昱衣裳时,心跳不禁快了几分。
“二小姐身子这肌肤怎的这么白?”
春荷看着面前脱了衣衫后身段玲珑有致的‘乡野二小姐’,凝脂软玉似得肌肤比那冬日里的雪都要白上几分,眼里满是诧异的看向另一边的兰桃小声道:“不是说二小姐自幼在乡下长大?”
谢妤薇连个眼风都没给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而边上的兰桃手脚利索的给谢妤薇穿上了衣裳后,才冷声道:“二小姐再是乡下长大亦是谢府的小姐,三小姐院里的管事嬷嬷怎么将你们调教的这般没有规矩!?”
胆敢在主人面前嚼弄口舌就罢了,现在还敢当着主人家的面议论主子。
“我”
那小丫鬟被这番训斥小脸儿噌的一下就红了,眼里蓄着眼泪望着谢妤薇,“二小姐,我”
“走吧,去膳厅。”
谢妤薇从头到尾都没看对方一眼,待衣裳换好后就出了门,更没敢往身后看谢舟昱一眼。
今日这赏花宴她不得不去,但公主府却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只是不想留在公主府,她就必须让谢舟昱看见自己的有用之处,那江州守将宋石安之女,宋南歆便是她的引路石。
待谢妤薇到膳厅时,厅内已经坐满了
', ' ')('人全都是同她年岁相当的男男女女。
厅正中处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见着来人抬眸看了眼谢妤薇头上的发簪,腕上戴着的镯子便收回了目光。
膳厅男席女席用屏风隔开,女席这边除了谢老夫人之外还有五六个衣着面料不一的少女。
谢妤薇上前朝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行了个大礼,“不孝孙女谢妤薇,拜见祖母。”
谢老夫人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坐吧,全当是在自己家。”
老夫人边上的老婆子连忙上前扶起谢妤薇,又塞了个锦盒在谢妤薇手上。
谢妤薇看着这接二连三的‘青睐’连忙推拒道:“祖母昨日已经差人送了礼,今日这妤薇不敢收……”
“祖母可真疼二妹妹,二妹妹你就收着吧,我们姊妹几个可没机会像二妹妹这般得祖母压箱底儿的首饰赏赐。”
在谢老夫人左侧的绯色襦裙的少女见着谢妤薇满身的行头,话里的酸意怎么都止不住。
“不过是点首饰就惹你这丫头拈酸吃味儿?”
谢老夫人扫了眼厅里坐着的几个嫡亲孙子孙女,“妤薇昨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叔父一整夜…”
说着,谢老夫人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谢妤薇,“难得你有这份赤忱之心。”
“孙女十余年未能侍奉父亲膝下,做这些理是应当的。”
“嗯。”闻言,谢老夫人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孝心,也不枉你父亲十年如一日的走遍大晋南北,也要将你寻回来的心。”
说着,谢老夫人微微了口气,“罢了,你既有心,今日花宴过后便同初阳一道回来,也算我这个做祖母的全了你们的父女情。”
谢妤薇闻言,连忙起身又向谢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孙女谢祖母成全,孙女定会照顾好父亲。”
“用膳吧。”
谢老夫人本不欲留着谢妤薇在谢府,只是方才管事前来传的话才让她对这个孩子有了改观,也是许久未见如此赤诚的孩子了。
“初阳,今日是你妤薇第一次参加世家花宴,席宴上多照拂着妹妹…”
“是,初阳省的。”
自谢妤薇进门就被晾在边上的谢初阳垂眸掩下了心里的不快,婉嫣说得果然不错,这谢妤薇一回来阖府上下心心念念的都是她。
谢妤薇身上的这套翡翠头面,当初她及笄前她母亲特意去求了祖母,想要那套翡翠珍珠头面,那时候祖母都不舍得给,如今却赏给了谢妤薇。
她可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嫡长子的嫡孙女,竟然比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谢老夫人没吃两口,就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你们用吧,我老了”
闻言,谢妤薇率先起身扶起了谢老夫人,“祖母慢走…”
“妤薇多吃些,赏花宴上没什么好的”
“是,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谢老夫人走后,膳厅内伺候的都是各院小姐少爷的丫鬟小厮。
谢初阳脸上柔和的笑意淡了下来,看着对面的谢妤薇轻声道:“妹妹头上这支簪子甚是好看。”
“父亲为妤薇选的,说是衬这身衣裳。”
谢妤薇听出了谢初阳话里的不满,只是日后同住一处屋檐下,她也懒得与谢家后宅女人交恶,哪怕是个未出阁的丫头。
“叔父当真是疼你,难怪婉嫣妹妹吃味儿。”
谢妤薇笑了笑没接话。
这种挑拨离间的伎俩太肤浅,一如谢婉嫣一样。
青竹轩
两位太医住在谢府早早的就来给谢舟昱诊脉,只是诊完之后脸色比昨日还要再难看些。
“昨日清了表面的浮毒,今日起需按时喂下汤药把体内的淤毒吐出来。”
“只是”
说着,其中颇为年迈的老太医捋了捋胡须,紧皱着眉道:“谢驸马这脉象怎的比昨日还要凌乱?”
那稍年轻些的太医连忙上前接过了老太医的位置,沉默片刻后才道:“毒性伤了肝,想来是肝肾有所损伤。”
“今日开的药里加味白药子便是,只是若是有鹿城的玄驹加进去药效更甚”
“玄驹?”候在一旁的赵管家微微一愣,“这不是补肾”
壮阳二字还未出口,就见躺在榻上的男人紧闭着的双眸狠狠抽了抽,连忙放下床幔应了下来。
“张太医这玄驹可有准确的剂量?如今刚开春,药材铺里也不知有多少,若是量大,恐城内”
张太医隔着床幔看着榻上的男人,低头想了想,末了才道:“不多,十斤足矣。”
“十,十斤?”
从来医者用药剂量皆是按钱以及两算,从未有按斤的时候。
这下不止是赵管家就连边上站着的老太医也是一惊,拉过张太医在其耳边小声嘀咕道:“谢驸马当真如此如此”
老太医憋了半天,才道:“如此肾虚?”
“何太医有所不知,驸马余下的日子里需得不停催吐催毒,是药三分毒到时
', ' ')('伤了肝又伤了肾,为了长公主着想,这玄驹多备些总有用到的时候。”
张太医说得义正言词,何太医纵使心有疑虑也不得不按捺了回去。
“这药江州城内怕是一时难以寻齐,”
赵管家说着连忙弯腰告辞,“我这就安排人前往鹿城取药”
张太医点了点头,“鹿城离江州千余里,尽早出发也好。”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何太医一脸茫然的回了自己住的前院,开完一贴药方交给谢府下人之后,又连忙回屋修书密信一封匆忙回了公主府,托人百里加急的送往京城。
寝院内只留了两个丫鬟在庭院内熬药,年轻的太医则悠哉悠哉的的坐在中厅里喝着茶。
“玄驹,十斤”
谢舟昱披头散发的从榻上翻身下了床,身上的中衣带系的半松不紧,起身的动作稍大,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坐着品茶的太医见此连忙捂住了眼睛,“作孽!快快遮起来!每回看见你这该死的人作皮我就忍不住干呕。”
实在不知晋宁长公主同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这十余年。
谢舟昱神色自若的系上了衣带,只是走到外间时步子稍稍顿了顿,想到早间的事,鼻尖微微动了动。
外间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道莫名的馨香,似是少女的体香。
思及此,谢舟昱眸色微动,“你这张人作皮做的似乎不保真”
“谁说的?这张皮若是不真岂能瞒过长公主十多年?你们可是日夜同榻耳鬓厮磨”
张太医说着见谢舟昱面色不对,连忙禁了声,“你还说,今日若不是我,你那欲气高涨的脉象差一点就惹得那老头生疑。”
谢舟昱信步坐在男人身侧沉默了半晌后,才低低一笑,“有趣。”
他这猎户家养大的二女儿,眼光比他要毒辣,甚至比他还要擅长曲意逢迎之势,身上还藏着无数小秘密。
“这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谢舟昱微微一笑,“这般妙人儿只做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着实屈才了些。”
公主府的花园放眼整个江州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不管是稀有名贵的花草树,还是皇家独有的珍品名种,长公主府上应有尽有。
尤其是这春日一道,花园百花盛开一眼望不到头,一树树西府海棠开的尤盛。
一众翩翩娇女们身着各色红粉鹅黄绫罗绸缎在姹紫嫣红缤纷如画的后园里,谢妤薇只着一袭淡青色刺绣襦裙出现时,低调的格外引人侧目。
八角凉亭里原本围着谢婉嫣嬉笑打趣儿的世家贵女们,纷纷朝那脸生的少女投去了目光。
“婉嫣妹妹,这位模样标致的小女娘是哪家小姐?以前怎的未见过?”
谢婉嫣闻言这才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色,言笑嫣嫣的朝谢妤薇走了过去,将人群中的目光中心拉到自己身边,温声介绍道:“孙姐姐当真是会取笑我,这还能是谁?观妤薇这样貌,便知她是婉嫣失散多年将将寻回来的妹妹呀!”
众家小姐面上虽不显,可暗地里亦是打量着这个长公主失散多年的二女儿,原以为见着的会个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农家女。
谁也没想到这谢家出自乡野的二小姐竟生的如此好看,一双乌黑的杏眸清澈透亮,白嫩如玉的鹅蛋脸上胭脂淡抹肌,更衬得肌肤白中透红,尤其是温温一笑时,那风姿丝毫不逊色公主府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谢婉嫣。
谢妤薇今日虽着一身素净的襦裙,可在后花园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却最是惹眼的存在。
“妤薇你可是让姐姐们好等,来姐姐带你认认诸家姊妹”
“这位是我们姑奶奶家的孙姐姐,定远侯府的嫡孙女,年长你一岁,你该喊表姐”
谢妤薇朝人温温一笑,行了个姊妹礼,“妤薇见过表姐,表姐安好”
孙玥莹见着谢婉嫣亲昵的挽着谢妤薇,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轻哼一声朝谢妤薇抬了抬下巴,“妤薇妹妹不愧是表叔的女儿,今日这一身打扮甚是好看,把你大姐姐才貌绝艳江州第一才女的风姿都给比了下去。”
谢婉嫣闻言,面上并无不虞,出声笑道:“孙姐姐惯会说嘴,二妹妹才刚回来,可经不起姐姐的玩闹”
“孙姐姐向来心直口快,这江州世家里哪家小姐的没被她那张嘴说道过几句!?”
清脆的女声先闻其声后才见来人,一身鹅黄色百合宫裙的少女领着成群的婢女丫鬟正眼都没瞧上今日的主角谢妤薇一眼,快步朝人群最中见径直走了过去。
偌大的内院里,凉亭里坐着的少女们听了来人的话,脸上都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这江州城也只有林妹妹如此敢说只是你们且收着些,莫要吓着了我们二妹妹。”
另一边上的蓝衣少女看了眼谢婉嫣身边的少女顺势开了口,将原本带着点丝箭拔弩张的话题转了个弯儿。
“你等休要胡言平白坏了我名声,我这明明是在夸赞妤薇妹妹,怎的到你等口中竟成了恶
', ' ')('人去?”
孙玥莹虽是谢婉嫣表姐,定远侯府的嫡亲孙女,却与江州谢家主支隔着一层,她祖母是谢家庶出女,当年谢家势头正盛一届庶女才得以入了定远侯府做正妻,定远侯府里嫡子庶子嫡孙庶孙众多,她在府上的好日子全然是沾着谢家表亲的光,若非自幼与谢家与公主府走的近,她在定远侯府内宅不定过着什么日子。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便越越是嫉妒谢婉嫣,明明都是谢家孙女,谢婉嫣却自小就与太子定下了婚事,而她想到那年秋猎她同祖母一道进京遇见的男子。
孙玥莹微微垂首,掩下了眸子的妒恨跟不甘。
“是是是,孙姐姐说得对,妤薇妹妹自是承了家父的容貌,”
谢婉嫣挽着谢妤薇脸上笑意渐浓,“妤薇将来长大了定是美若天仙,艳绝大晋的美人儿,这下孙姐姐可满意了?”
在众人闹完之后,谢婉嫣才向谢妤薇介绍着说话的两人,“这位性子跳脱的妹妹是平阳侯府的林欢妹妹,与你同岁。”
“蓝衣裙的是江州总兵李大人家的小姐,年长你一岁。”
孙玥莹自幼同谢婉嫣一起长大,最是知晓谢婉嫣心胸狭隘,外巧内嫉的品性,如今眼看自己就要嫁入东宫,临了却半路杀出个谢妤薇,现在还要这般的‘谄媚’与人。
见着眼前这一幕,孙玥莹内心是说不出的顺畅,“婉嫣妹妹这话说得,我能什么不满意的?!总归不是我妹妹,这等喜事我也沾不上好。”
“说到喜事,咱们确实是该好好恭喜婉嫣姐姐”
孙玥莹拿着手绢轻笑道:“还是林妹妹会说话,妹妹没来之前,我们姊妹几个正在说着这事儿”
“姐姐!你们若是在胡说,我我就不理你们了!”
谢婉嫣姣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绯色,嗔怒的瞪了眼周围的嬉笑的少女们。
“怎得是孙姐姐胡说?如今谢家二妹妹寻了回来,再过五月便是你的及笄礼,长公主往年因着走丢的二小姐从不大办你的生辰宴,今年不得好生补上,再说”
说话女子许是顾及着周边围着的人群跟丫鬟婆子,特意压低了声音在少女耳边轻声道:“我家表哥可还等着婉嫣妹妹及笄之后,向长公主驸马求亲好迎娶女娇娘呢”
谢婉嫣一直低垂着头,闻言原本笑吟吟的眼凉了几分,嘴上却依旧娇声埋怨道:“林妹妹,人多嘴杂莫要多说。”
“好好好,婉嫣姐姐羞了,我等这就不说了。”
谢妤薇离两人距离不远,自然听清了林欢的话。
只是林欢口中需要及笄后才要求亲迎娶女娇娥的表哥想来定然不会是当今太子殿下。
想到这儿,谢妤薇微垂的眸子深了深,谢婉嫣竟然在谢舟昱的眼皮子底下与别的男子私相授受
“长公主殿下向来疼爱婉嫣姐姐,想来婉嫣姐姐今年的及笄礼定然会隆重无比。”
围着几人的都是有着自幼长大情分的手帕好友,你一嘴我一语的一时间竟也没了谢妤薇插话的机会。
谢婉嫣岁拉着谢妤薇在一众世家小姐面前露了脸,却也没有要带着谢妤薇融入圈子的意思。
不少片刻,谢妤薇自然而然的就被众人排挤出了小圈子,谢妤薇也不甚在意,毕竟谢舟昱的战场可不在‘江州’。
八角凉亭里尽是名门贵女,位阶低一点的官家小姐自是不会不看脸色的主动贴上去。
谢妤薇在谢婉嫣身边没有见到宋南歆,只得往外围的花林中去。
只是刚走出几步远,就听见一道惊呼声,以及府内丫鬟惊慌失措的求饶声。
“宋小姐,奴婢,奴婢该死,求宋小姐恕罪!”
“宋小姐,对,对不起奴婢奴婢这就带宋小姐去换一身衣裳。”
一身丫鬟打扮得女子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惹得另一边的男客纷纷侧目。
谢妤薇闻声快步上前扫了眼地上的丫鬟,以及半个身子湿透了的‘宋小姐’,微微皱了皱眉,“笨手笨脚的,你是哪家的丫鬟!?”
“我我”跪在地上的丫鬟似是没想到来人会这么问,“我是公主府上的丫鬟”
“胡说!”谢妤薇上前挡在了宋南歆身前,厉声道:“今日赏花宴在后花园伺候的皆是一等丫鬟,怎得会指如此笨手笨脚的粗使丫鬟过来!?”
说完,谢妤薇看了眼一直跟在身边的兰桃,“去将公主府内的管事嬷嬷唤来,问问她如此怠慢贵客应当如何!?”
“是。”
谢妤薇身后的兰桃闻言,没有任何犹豫的上前拎起地上跪着的小丫鬟就走。
“救命宋小姐求您唔”
兰桃见那丫鬟挣扎着还要求救,直接捂着小丫鬟的嘴,拖着人往赏花宴席外面走。
“唔唔”
小丫鬟也没想到公主府竟然有人会如此不顾长公主脸面的人,让她连挣扎呼喊的机会都没有。
宋南歆毕竟是武将之女,面对如此诡异的局面,在最初的一阵慌乱后也镇定了下来,无声的打量着挡在她身
', ' ')('前的女孩子。
“这位小姐多谢只是不知小姐是”
能如此苛责长公主府内下人的女眷,整个江州屈指可数,只是她曾听闻长公主嫡女谢婉嫣温婉娴静,待人皆是随和有礼,从不苛责下人,是江州城内远近闻名的世家闺秀。
倒是听闻谢家二小姐从小在乡野长大,行事粗鄙,可面前这位少女胆识迫人,浑身凌厉之气的少女,更像是她们云州塞外长大的女孩。
闻声,谢妤薇这才回身朝身后的宋南歆行了个半礼,“宋姐姐好,谢妤薇见过送姐姐。”
“谢妹妹莫要如此,不过是手下丫鬟手脚不利落”
宋南歆是‘罪臣之女’,虽然在长公主府上受了如此冷遇,但谢妤薇是长公主之女,哪怕是乡野长大的二女儿,可身份到底在那儿,她自然担不得谢妤薇的礼。
谢妤薇也知道这一层,所以行的是半礼,既全了礼数又不失公主府的颜面。
不远处寻声观望的世家公子哥们,远远地望着那殷红的海棠花林中的两道声音,虽听得不真切却自行脑补出了现场的画面。
尤其是见那抹淡青色的少女瞧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可对着府上丫鬟却是这般疾言厉色,不禁纷纷摇了摇头。
“这般跋扈性子的女子将来若是娶回家,府内后宅着实堪忧啊”
“那青衣少女是哪家的小姐?”
众人纷纷摇了摇摇头,“以前从未见过。”
“我瞧着莫不是谢家那在猎户家寻回来的二小姐?”
“猎户家?我怎得听说是在农家?”
在一众世家公子里,边上最为不起眼的一位蓝衣公子见势立刻高声附和道:“对对对,我也听说是在农家寻着的,据说还是被那户农家子当作童养媳养大的”
今日来参加长公主‘赏花宴’的公子哥们皆是江州世家之子,全然把这次的‘赏花宴’当成了长公主同谢驸马意欲为谢家二小姐相看的宴会。
因此大多心里都对这个谢家二小姐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如今见此情形又听了此传闻面上的轻视之意更甚。
花丛间少女远远看去容貌是有几分姿势,只是那美貌的皮囊之下行事却是如此的蛮横泼辣,这样的女人如何能娶回家中掌管内宅?
这番言论倒是让这些世家公子哥门边上的个身姿健硕的少年郎听了不住的直皱眉。尤其是其中一个颇为年长的玄衣少年,远远地看了眼女席那边,沉声道:“亏得你们中方才还有人自称是读书人,即是文人便知礼义廉耻之道,现如今却在这学市井妇人翻舌弄嘴,毁人姑娘清誉名声!”
边上人更是出声道:“我等皆是受驸马之邀前来府中赏花,何必非议人府中内院之事!?”
“你等这般搅弄口舌平白污人二小姐清誉,还能称之为读书人!?”
闻声,玄衣少年轻嗤一声,“都说江南之地的文人皆是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现在看来我们这些塞外莽人倒是比这些软脚虾长舌男更知书达礼些!”
“你!你说谁是软脚虾!”
玄衣少年双手环胸,抬眸轻蔑的看向亭子里一群羞得面红耳赤的公子哥们,“谁应声说的就是谁!”
只见人群里其中以为锦衣华服的男子,瞥了眼边上的蓝衣男子,后者立马跳出来嚷嚷道:“我乃平阳侯府林家人,你是哪家府上的!?”
“啧!你们瞧,我就说他们这些世家书生是群软蛋!遇到事儿除了自曝家门哭爹喊娘的找人撑腰什么也不会!”
玄衣少年郎吊儿郎当的看着那蓝衣男子,眼底的蔑视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在人群里亦是有认识两家府上的谢家旁支,未免事态闹大搅合了公主府花宴连忙出声截断两人话头。
更是将两拨人纷纷拉开而坐。
更有人直接围在锦衣华服的男子身边,劝慰道:“世子爷切莫生气,伤了身子,那个玄衣小子是驸马夜邀来的宋家子,云州塞外汉子野性难驯,粗蛮无礼世子爷莫同他计较。”
那锦衣少年郎面色微微一顿,“宋家子?就是那被贬斥过来的江州守将宋石安的儿子?”
“对对对,是他。”
那接话的人话音刚落,才想起来宋家之所以被贬斥的原因,面色稍显尴尬了些。
“原来是宋家人,这就不奇怪了。”
宋家是得罪了当今圣上宠妃田贵妃而遭贬斥,田贵妃同平阳候府又有着极为微妙的关系,如今的田贵妃同平阳侯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姊妹,而平阳侯现在的爵位更是因田贵妃才有的,是以如今林宋两家之间的关系也着实的微妙。
谢妤薇让兰桃将那丫鬟带走后,又唤了府内年长的嬷嬷,将宋南歆带去她的云竹苑换了身她的衣裳。
并非是她过于谨慎,而是谢舟昱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宋南歆换好衣裳出来,公主府上的管事嬷嬷匆忙赶了过来,在谢妤薇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妤薇点了点头,没多为难管事嬷嬷,而是轻声道:“下
', ' ')('去罢,将此事如实禀告母亲就是。”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江州府城内世家之间的后宅算计层出不穷,只是玩儿来玩儿去到底是小女孩子家家心性,不比深谙后宅门道的夫人们。
宋南歆一出来就见谢妤薇面色凝重,就深知方才的事绝非‘偶然’。
谢妤薇见状,亲自为宋南歆倒了杯热茶,温声道:“宋姐姐同平阳侯府的林欢姐姐似有旧怨?”
闻声,宋南歆看向面前这位谢二小姐的眼里带上了一丝讶然,她原以为此事就算并非是偶然,谢妤薇也会碍于‘世家情面’而对她这个无用的‘罪臣之女’有所隐瞒。
而现在,谢妤薇却是毫不遮掩的‘如实相告’。
“平阳侯府”宋南歆冷笑一声,“五年前有位自平阳候府来的‘公子’游历云州,不幸受了难,我家姐为人心善好心相救,最后”
说到这儿,宋南歆猛地一拍桌,“谁知那人恩将仇报,坏我家姐名声不说,还想纳我家姐为妾!”
“我云州儿女塞外长大野性难驯,向来不受你们繁缛礼节束缚,何况我家姐自有订了婚的青梅竹马,岂能嫁进那迂腐酸臭的文人世家做妾!”
谢妤薇闻言突然心有所感似得看了眼窗外,低声打趣道:“宋姐姐莫要这么说,吾父虽是驸马可妹妹我也是谢家人”
谢家亦是宋南歆口中迂腐酸臭的文人世家。
也不知谢舟昱一会儿听了宋南歆的话作何感想。
酸臭书生用在谢舟昱身上似乎并不贴切
谢舟昱更适合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人面兽心这几个词。
待谢妤薇带着宋南歆有说有笑的回到后花园宴上时,站在谢婉嫣身边的林欢面色徒然一变,只是再看见宋南歆身上的衣衫变了后,唇角止不住的往上扬了几分。
林欢盯着宋南歆的脸看了片刻,飞快的掩下了眸子的妒意,“谢家妹妹什么时候同宋三小姐这般要好了?”
姨母宁愿让表哥费尽心机的去纳那个山野莽夫的女儿为侧妃,也不肯让她进宫做表哥的正妃!
她林欢哪儿比不过一介武夫的女儿?可姨母就是看不见她对表哥的真心,她从小就倾慕表哥,这些年同长公主府交好为的不也是表哥?
可姨母却铁了心的要那宋家女,哪怕对方如今成了最低贱的守城将,姨母却还不肯死心。
“宋三小姐?”众家小姐中,有人闻声轻呼道:“是那个被陛下贬斥到江州的宋家人?”
林欢直勾勾的盯着宋南歆,故意放高了嗓音,“可不就是云州的宋将军家的三小姐。”
‘宋将军’这三个字若是放在从前,倒算得上是敬重敬仰之意。
现如今宋石安不过一个守城小兵,林欢的这一声‘宋将军’多少带上了折辱之意,是以众人纷纷没有接林欢的话。
只有孙玥莹在边上不嫌事儿大似得开口提醒着谢婉嫣,“婉嫣,你可得好生同二妹妹说说,这江州的闺秀圈子可不是随便什么猫啊狗啊都能进的。”
谢婉嫣面上依旧一片柔婉之色,只是声音却冷了几分,“宋小姐乃是家母长公主亲自下请帖邀请来的贵客,孙姐姐这话是在指责家母有眼无珠?”
闻声,孙玥莹面上骤然失色,“婉嫣妹妹,我不是没有这个意思,我”
谢婉嫣没给孙玥莹说话的机会,“玥莹姐姐想来是累了,来人,带玥莹姐姐下去歇息。”
孙玥莹也没想到谢婉嫣竟然会当众跟她翻脸,“谢婉嫣!不是你自己说得今天要让唔”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谢婉嫣身边的婆子捂着人的嘴就将孙玥莹连拖带拽的拉了下去。
谢婉嫣咬着一口银牙,款款朝宋南歆走了过去,朝人微微低了低头致歉,“孙姐姐在府上骄纵妄言,还请宋姑娘切莫往心里去,婉嫣在这儿给宋小姐赔个不是。”
孙玥莹那个蠢货,看见宋南歆安然无恙的回来竟还不知是林欢那边失了手,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前如此折辱宋南歆。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宋南歆看了眼八角凉亭里那些个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世家小姐,轻哼一声后朝身后的谢妤薇道:“谢大小姐无需替孙小姐向我道歉,小女子身份卑微世家贵女看不上我理所应当,只是这谢二小姐”
说着,宋南歆将面前的谢婉嫣从头到脚的审视一番后,才冷声道:“谢二小姐虽然自幼在外长大,却也是谢大小姐的嫡亲的妹妹,孙小姐当着您的面如此羞辱自己嫡亲的妹妹,大小姐竟不作任何表态,反而来向我这个外人道歉”
“今日若是我姐姐在场,有人如此欺辱于我,我家姐不用马鞭抽烂她的嘴!也要拔了她的舌头丢去喂乱葬岗里的野狗!”
“大小姐这样做姐姐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大抵是我们云州儿女不理解你们南方人的姐妹之情罢!”
一众世家小姐皆是被宋南歆残忍血腥的话给骇着了,再看向宋南歆时只觉得看见了宋南歆手上抓着一条血淋淋的舌头,受不住的众人对宋南歆纷纷避如蛇蝎。
', ' ')('谢婉嫣也没想到宋南歆会这般不给她留颜面,那一番话几乎是将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连忙出声补救道:“宋小姐误会了,孙玥莹言行冒失,品性不堪,日后不论是婉嫣还是公主府,定然不会与之交好。”
“大小姐不必同我解释,南歆是粗人不在意这些身外名。”
“我”谢婉嫣见宋南歆如此油盐不进,不由得有些急了,朝人身后的谢妤薇道:“妤薇”
谢妤薇这才施施然上前,柔声道:“姐姐不必如此介怀,孙姐姐自幼同姐姐一起长大,十余年的情分自然不能就此抹去,只需知会姑奶奶府上,让其好生教导便是。”
边上亭里的世家小姐虽然打心底里的看不上谢家二小姐谢妤薇,可也没人将此事放在明面上摊开来说,只有这孙玥莹心直口快的竟然不怕得罪长公主殿下。
原先心里还有一丝疑惑的众人,现在听了谢妤薇的话,才恍然回过神。
一直以来孙玥莹的底气不就是来自谢婉嫣背后的谢家以及长公主殿下么?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孙玥莹怎会如此嚣张行事?
再想起方才听孙玥莹未说完的话,大家都是深谙后宅庶姐庶妹算计的嫡女,又怎会不知孙玥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这下众人看向谢婉嫣的神色逐渐有了丝狐疑,在心里给往日里谢婉嫣贤惠得体大方端庄的形象蒙上了一层灰。
谢婉嫣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妤薇,“妤薇你你怎得会这么想姐姐!?”
谢妤薇无辜的眨了眨双眸,“姐姐,妤薇,说,说错什么了吗?”
“你罢了!今日之事晚些时候我会禀明母亲,由她决断。”
谢婉嫣见谢妤薇不愿出来做和事佬,直接搬出了母亲长公主,本以为谢妤薇会不愿把事情闹到母亲面前,折损自己在母亲心里的印象。
可谁知谢妤薇竟然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就依姐姐所言。”
她就怕谢婉嫣不肯闹到晋宁长公主面前去,林欢算计宋南歆在前,谢婉嫣帮着孙玥莹折辱她跟宋南歆在后,哪怕晋宁长公主再蠢也知道今日的事同她谢婉嫣脱不开干系。
只是她们几人谁都没有想过,宋南歆跟她若是真的在长公主府上的‘赏花宴’上受了折辱,亦或者清白受损,日后哪家闺秀小姐再敢心无芥蒂的来长公主府上?又或者同公主府交好?世家名门之间姻亲关系尤为重要,哪个世家舍得将自己精心全力培养出来的女儿莫名其妙的折出去?
今日的这场赏花宴,谢妤薇从头到尾只用了一句话,就撕开了孙玥莹同谢婉嫣经营了十余年的假面,这其中自然少不得有宋南歆的助力。
想到这儿,谢妤薇心里不禁有几分感谢谢舟昱,若非他的指点,她又怎么会同宋南歆交好。
不远处一青衣长袍的男子坐在海棠花林里独自饮着茶,片刻后有灰仆小厮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青衣男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深笑,手指习惯性的摩挲了下拇指却摸了个空,“将二小姐引过去。”
“是。”灰仆小厮临走时,犹豫片刻后问道:“家主,若是二小姐无心,那我们要不要”
只见男子摇了摇头,“这是为父送她的礼,她若是接不着,她日后也就只能止步于公主府的后宅内院之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考验,若是过了,日后定然是天高海阔任她飞,若是过不了,只能是可惜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