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娘常叨咕;“我们家走到哪,他们家就跟到哪。”过去我父亲有势力的时候,他们家就靠跟着我父亲给安排挣饭吃。到后来我父亲落难了,谁还顾得了谁呀!
我这个老爷爷在解放以后,是在工商联下属一个单位工作,叫什么工会。都是我父亲安排的。我老奶奶是在卷烟厂工作,永青每天上托儿所。
我们这一层楼住三户人家,咱再说最西头这一家。最西头这一家姓徐,就小两口还没有孩子。我管他们叫徐叔叔徐婶婶。站在徐婶婶家里,就能从窗户里看见对面大高墙里面,是青岛市麻风医院。麻风医院里其实没有麻风病人,是个防疫站或是检验所。大高墙上边是花墙。透过花墙,就能看见里面环境优雅就像花园一样。还有玻璃房子,说是冬天放花的。有的花还都高出墙头。
有一天,好多个人都在徐婶婶家里玩。看见对面的花朵高出花墙的墙头,非常好看。有的人就提议;“到晚上去偷他的,浸插在家里好看。”接着就七嘴八舌的讨论去偷花的事。我心里就想;“这么高的墙,能爬上去吗,要是被人家看见,可在怎么办?”结果到了第二天我醒了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果然用瓶子浸着一些花。我又到他们那两家去看,看见他们家里也都用瓶子浸泡着花。
还有一天,我听见徐叔叔在屋里说话,屋门是开着的,我就到门口一看,看见是徐叔叔就一个人站在那里说话,我觉得挺奇怪,就跑回来和我娘说。我娘说;“你徐叔叔领导要提拔他,他是在练习讲话。”
后来还听说,徐叔叔是单位里的积极分子。
有一次,徐叔叔从外地出差回来,还送给我一个石膏的白色的观音身塑像,我非常喜欢。有时拿在手里玩,有时摆在桌子上,有一天我一不小心,把这个塑像碰到了,把下巴颏上那撮胡子给碰掉了。
有一天,我娘说是去开会,到很晚了才回来。
我娘回来说;“要回老家了。”我娘脸上也没有痛苦的表情,好像还有笑容。那时我也不知道老家是怎么回事,老家是什么样子。我还抢先说;“我也要去,我也要跟着去。”我父亲,我的两个姐姐都说了些什么,我就记不住了。
接下来说了很多老家的事,我的两个姐姐还说;“你能看见牛,你能看见猪了。”说了很多看不见不知道有的东西。我高兴的不得了,我知道我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我还问了很多老家是什么样子的事。
我哪里知道,从次,我们这个家就妻离子散了这一天,在熟睡中,有人把我叫醒。我睁开眼一看,屋里亮着电灯。全家人都起来了。我还心思是又过年了呢。我也记不住是谁帮着我把衣服穿好的。
头一天晚上,我大大就对我娘说;“明天早点走,我把你们送到大港火车站,我还得回来赶紧去上班。”
就在我们准备走地时候,我二姐忽然地哭了起来,我大姐也哭了。我大姐哭地表情我就记不住了。我大姐那年就15岁了,都上中学了,大人的事她应该全都懂了。
我也忘了我娘是拿着个多么大的什么样的包裹了,就在我们往外走的时候,我二姐抓住我娘的胳膊跺着脚哭地声音更大了。我在刚睡醒的朦胧中,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哭呢?
出去屋门口外,我大大把我的两个姐姐都拦下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景,十分凄惨!
这是沉淀了六十多年,尘封了半个多世纪,已经都淡忘了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还那么清淅呢?活灵活现,如在眼前。
也许这就是心伤到太痛了,我本来就有伤疤的伤口,又给刺上了一刀,鲜血在止不住地往外流,把我那根已经沉睡了多年的神经,又给激活了。
我并不是心眼太小,我也不是抓住事不放。我是被我唯一的亲人完全丧失人性的坏女人姐姐,在我的背后狠狠地把我捅了一刀。本来有伤疤的伤口,又给刺上一刀,鲜血一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