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连续两个星期,每到赶集的时候,母亲都拉着我去集上问缸的价钱。
果不其然,那个老头的缸一直没有卖出去。充100块钱减到了80块钱。等到第三个集的时候又降到了70块钱。
当时母亲拉着我的手,去跟那个老头儿讲价。
“大爷,你看你这个缸要的也太贵了,我看顶多值50块钱。要不你便宜点儿,50块钱卖给我得了,反正你也卖不出去。”
我当时记得特别清楚,那个搪瓷缸子是一个白底青花的,长得特别精致复古。材质也是厚厚的,少说得有二三十斤沉。
那个老头儿大约六十多岁。一个人抱着膀子坐在个小马扎上。专门卖一些缸和锅碗瓢盆儿等杂货用品。
看到我母亲讲价,连忙摆摆手。
“大妹子,你看看我家缸的质量。我家这个缸,只要不碎了的话,用100年都没有问题。
咱这可是从朝族进口来的缸,漂洋过海的呢!50块钱我可不卖。”
母亲当时插着个腰,满脸鄙夷道。
“切!别说你这个缸是朝族进口的了,就是外星人在里面下过崽儿,他不也是个腌咸菜的缸吗?
50块钱得了!爱卖不卖。”
当时母亲说完这一句话,把那个老头的脸气的是又青又白。
最后,这个缸还让我母亲软磨硬泡,用50块钱的价格搬回了家。
小的时候,我的家里足足有四口腌酸菜的缸。
母亲清洗完白菜之后,就会把晒干没有水分的白菜一颗一颗摆在刚的底部。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厚厚的咸盐面儿。然后再将白菜摆上一层。
就这样一层白菜,一层咸盐,一层白菜,一层咸盐,直到将整整四口大缸全部挤满。
然后再在缸的缝隙里面灌上凉水。一定要让这些凉水没过全部的白菜。
最后一步,就是挑上几块大石头。将大石头压在白菜上面。防止白菜在水中浮起。
最后封缸。等到一个月之后,白菜开始发酵,变成了酸菜。
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母亲腌酸菜从来都是一把好手,以前那个年代,谁家的女人能腌成一手好酸菜,就说明这个女人会过日子,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媳妇儿。
母亲腌酸菜的手艺极好,反倒是我的奶奶。每年她腌的酸菜,不会因为那块压白菜的石头滑到缸底。最后导致整缸的酸菜全部都臭掉。
然后,奶奶每到冬天快过年的时候,便拿着一个大的不锈钢盆。来我们家要酸菜吃。
母亲心疼奶奶腌的那一缸臭酸菜,便把所有宠我的酸菜全部捞出。一遍一遍的用水清洗,然后多长酸菜馅儿给我们包饺子,或者包菜包子。
母亲当个二十多年的儿媳妇儿,腌得一手好酸菜,自己却从来没有吃上新鲜正经自己腌制的酸菜!
反而那么多年,我们家里面吃的,全部都是奶奶腌制的臭酸菜。
现在奶奶早已经过世了,不知多少年。我有时闭起眼睛,甚至想不起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前几年,每到冬天母亲要酸菜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提起奶奶。
说这个老太太真是个刁婆子,这么多年一直苛待自己。其实因为婆媳矛盾,母亲这些年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不过好在母亲心眼儿实诚,从来不会把这些委屈往外吐露。
有很多事情,都是在奶奶过世之后,母亲才一点一点娓娓向我和父亲道来。
那个年代的女人,卑躬屈膝惯了。这一辈子的婚姻,哪个不是心里滴着血的奋力前行。
母亲便跟我总说。
“儿啊!将来等你结婚了,我可不当那种多事儿的婆婆。
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平时连去都不去的。
什么时候你们想妈了,就回咱家来看看。我也不往你们那跟前儿凑,不跟你们瞎搅合。
你们要是生了孩子,自己带不了,我就过去帮帮忙。
你们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再出现,你们要是用不着我,我就躲得远远的。
我可不要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这么多年我是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