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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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紧接着又有些激动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不过,就在刚才,掌门亲自宣布了谢师兄为新的剑宗首席。”

“是吗?”安知灵微微一愣,冯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似的?”

安知灵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寻思了一会儿随口道:“或许我总觉得他迟早要是。”

“说得对,其实大家大概都这么想。”冯兰感慨似的,“你知道吗?许多文渊弟子将来出师之后是要走上仕途的,但卫师兄作为文渊首席,他会一直留在山上,也不准备成亲的,人人都知道他将来会接过掌门衣钵成为九宗掌门。谢师兄在他身边长大,受他影响良多,大概率也会如此。因而今日掌门宣布他接任剑宗首席,底下也没有人不服的。”

安知灵想起之前明孺曾说过谢敛不会成亲,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留在山上与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冯兰笑道,“你看掌门与三山长老还有时浵长老都没有成亲,秦师兄说他们都是立志一生执剑之人,大概有了这样的宏愿,便不能成亲了吧。”

安知灵觉得这说辞莫名其妙,不过她自己功夫不济,又想想夜息那个疯子也是瞧着不准备成亲的模样,可见走上顶峰的人或许当真须得戒掉儿女情长。

冯兰见她不说话,忽然又问:“安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安知灵随口应道。

冯兰却斟酌了片刻才期期艾艾道:“王师弟招魂那日,其实我也去了灵堂……”

那日确实有几个弟子前去,但安知灵对她却没有什么印象,闻言也不免微微诧异:“是吗?”

“恩,师父让我在外等候,所以我没有进灵堂里面。”她低着头,“后来招魂的时候,你说要用沙盘和蜡烛,是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送进来的,那之后就站在院子里头,你可能没有留意。”

“我当时心里没底,可能太过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你。”

冯兰胡乱点了点头:“恩,我不是想说这个。”安知灵看出她神色不对,终于也停下脚步,认真了起来。

“其实那天之后,我回去又想了很久。他们说你是谢师兄救上山来的,但是谢师兄之前为了接替秦宣去了昳陵,后来传来消息昳陵塌陷,他虽平安回山,但也受了重伤,这一路要去哪里救一个姑娘哪?”

冯兰缓缓道:“我想来想去,你便只能是那个钟大人找来接替我的人了。我听说荒草乡有个生来奇瞳能见鬼魅的人物,人称‘三更摇铃’正巧也姓安,加之那天,在灵堂亲眼看见你招来了王师弟的鬼魂,所以——”

“所以你怀疑我就是那个‘三更摇铃’?”

冯兰低头盯着脚尖,却不敢抬头看她,过了一会儿才声如蚊呐道:“恩。”

对面的人安静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冯兰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她,只见她眉眼含笑道:“按理说,你道破了我的身份,应当是我惴惴不安才是,怎么你却还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冯兰张着嘴:“这么说,你当真是……是……”

“安知灵。”青衫女子替她说完了后头这句话,然后解释道,“此事不是刻意想要瞒你,只是我身份微妙,在这山上到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兰倒是没有想到她竟这样痛快就承认了,她原以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藏在心中不安了许久,生怕辜负了师父的信任,又担心安知灵叫山上其他人发现了会有什么事情。现在才发现似乎是自己多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那……那就好。”她小声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安知灵笑起来,经过她这一番话的打断倒冲散了一些此前她心上的阴霾。

两人继续往玄宗走去,路上冯兰感慨道:“不过你当真能看见鬼魂吗?”

“恩。”

“为什么?”

“不知道,”安知灵无奈道,“不过我听说我外婆年轻时候,似乎也能看见一点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或许是遗传吧。”

“原来如此。”冯兰忽然道,“若是我也能有你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师父说阴阳一道最看天资,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生来就有的天资,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她语气里的羡慕失望毫无掩饰,叫安知灵愣了一愣。又听她说:“虽然师父总说我刻苦用功,但这山上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刻苦用功。你看宋师兄,这山上若论起勤奋来,谁及得上他,但在天资面前,这么多年他依然赢不了谢师兄。所以我偶尔丧气时,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这天下奇能异术者何其多,我便是穷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及一二,但有些人,可能一出生就已窥得了天道。如何不叫人羡慕?”

冯兰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不由怔忪了片刻:“怎么了?”

安知灵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听她这一问,才如梦初醒似的,愕然抬头。碰上对方疑惑的模样,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想起我还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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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藏书阁里,我想过去取一趟。”

她已有许久不曾去过藏书阁了,冯兰闻言虽有些奇怪,但也不疑有他,只点点头道:“好,那你路上小心。”她见她身影匆匆忙忙往藏书阁走,总疑心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

安知灵到了藏书阁一进屋子,还未松一口气,忽然听见里头有人讶异道:“咦,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一转头,就看见明孺已经在屋里。她本来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谁能料到这儿竟然还有旁人,也不免气闷:“你怎么在这儿?”

“春试都结束了,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明孺纳闷道,他手边堆积如山的书册,看来他们二人不在的这段时间,积下了许多事情。

“明日不是还有簪花令?”安知灵确实左右无事,她和缓了一下神色走过去帮忙。说到这个明孺叹了口气:“哎,你别提这个,我正心烦。你今晚可有别的什么事情?”

“怎么?”安知灵瞥了他一眼,“你要我留在这儿替你帮忙?”

“你怎么把人想得这样。”明孺佯装不悦,又很快绷不住笑了起来,“我大哥来了,顺道让我带朋友下山一同吃个饭。”

“什么?”

明孺挠挠头:“我嫂子常担心我在山上过得不好,所以每次来我总会带几个朋友一起去见她,也好叫他们放心。”

“那你怎么找我?”

“我大哥和我大嫂不一样,”明孺一脸委屈,“今年春试 西北有高楼二十五

傍晚的濛川像个刚掀开盖的蒸笼,夕阳的余晖下显出里头热气腾腾的生动与热闹来。

状元楼算得上是濛川数一数二的富贵地方,在这街上最热闹的地段占了一间好大的铺面,里头人来人往,衣着也是不俗。

安知灵跟着明孺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感慨地望了眼面前酒楼的牌匾,由衷好奇道:“你家到底做得是什么生意?”

明孺不明所以:“我没同你说过吗?长安最大的玉石铺子就是我家的。”他这话说得跟午饭吃了个包子也没什么区别。

安知灵本是与他开个玩笑,听他这样说却是一愣,神色也有些微妙了起来:“你家是长安做玉石生意的?”

“恩。”

她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我记得长安王家的汉白玉雕十几年前很得朝中贵人喜欢。”

明孺走在前头,笑了起来:“你竟然还知道这个?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五年前,王家老爷子过世,底下三个儿子分了家,各得了几间铺面。可惜除了那大儿子,其余两个都是些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纨绔,很快就将家财败光了。这还不算,两人转头去找长兄要钱不成,怀恨在心竟找人谋害了他。等王家大少爷一死,王家就算彻底败落了。”

他走在前头,自然看不见身后的人是什么脸色,只过了片刻才注意到她没有立即跟上来,不禁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明孺,我问你。”她眼神有些古怪,望着他欲言又止,“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我大哥?”明孺摸了摸脑袋,想不通她为何突然要问这个,刚一张口,从二楼下来的伙计已经瞧见了他们,忙不迭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可要用饭?”

明孺:“一早订了天字间。”

“原来是天字间的客人,小的这就领你们上去。”那伙计闻言丝毫不敢怠慢。

“其他人可已经到了?”

“一共到了三位,其中两位客人有事出去了,屋里应当还有一位客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明孺闻言脚下来了个急停:“你说什么?现在天字间只有一位客人等着?”

“不错。”那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引得面前的客人变了脸色。

“另外两个干什么去了你可知道?”

“好像是去对面茶庄取一早就订好的东西,很快就能回来。”

明孺转过头对身旁的人支支吾吾道:“要不你先进去……我去茶庄找他们,过会儿一块进来?”

“什么?”安知灵错愕道。

“或者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他们回来。”明孺神色纠结道,“春试落选的事情,还没对我大哥说。我怕我二姐不在,他一会儿问起来……”

安知灵皱眉道:“可你也不能……”她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是一白,“那你先告诉我,你大哥他……”

明孺见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嘴边,叫她开不了口。不由疑惑道:“我大哥怎么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不能这么巧。”抬头见明孺还等着她回复,摆摆手:“你去吧。”

伙计领着她上了二楼,到了天字间外头,正要抬手敲门,却叫安知灵拦下了:“你等等……”她盯着那薄薄的木门,脸上竟流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我自己进去吧。”

伙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从善如流地退下了。安知灵在二楼的走廊上,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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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手半天叩不下去,那一刻竟生出几分情怯。

是他吗?或许当真只是个巧合?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知道答案。希望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但又害怕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她举着手放在门上半天,迟迟没有动静,嘴唇咬了三次,像再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了,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心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没等她再多踌躇,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安知灵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门后一张三十来岁,留着半撇小胡子的白胖脸孔。他一身绸缎衣裳,腰间挂着佩饰,一看就是个生意人的模样。

对方见了她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姑娘找谁?”

那一刻,安知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却并不感觉喜悦,只觉得空荡荡的,那点如释重负之下,又隐隐生出几丝难以忽略的失落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明老爷吗?我是与明孺一同下山的朋友。”

“哦,怠慢了,姑娘快进来,里头等了许久了。”那男子侧过身迎她进来,笑呵呵道。

“里头?”安知灵闻言一愣,还品出这里头的意思,就听里间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明孺到了?”

安知灵猛地抬头往包间里头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不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就瞧见一张清瘦俊秀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那屏风后的男子看上去还很年轻,似乎与卫嘉玉差不多年岁,身量高挑,眉骨鼻梁高挺,显得他五官深刻,眉头只一轻蹙就叫人觉得不怒自威,神情严肃。但安知灵知道不是,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可算是这世上最温柔耐心的男子。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喉头发烫,脑子里有千万个声音催她转身跑出这间屋子,但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半步都挪不动。那千万个声音里,有一个低声在她耳边说:“原来他如今生得这个样子。”太好了,比她任何一个模模糊糊的想象还要好,还要英俊。

屋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酒楼的掌柜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副欲哭还笑的神色,只觉得古怪,不禁回头去看屋里的人。那刚从屏风后头走出来的男子,瞧见她似乎也是一愣,微微皱起了眉。

“这——那小的先下去吩咐厨房将菜送上来,先行告退了。”掌柜赔着笑,率先想从她身边出去。这一声似乎刚惊动了她,明和瞧见从刚才开始就这么直愣愣站在门外的人,如梦初醒似的,猛地转身也要跟着离开。

“等等——”他不由上前了几步,紧接着就看见那身影果真停了下来。他看见她低着头,飞快地抬手拭了一下脸颊。

“你……”

安知灵低声飞快地解释道:“我走错屋子了,抱歉。”她说完又要走,忽然听见屋里的人厉喝一声:“站住!”

这几乎是个本能了,安知灵咬咬牙,这世上,哪怕是夜息她也不曾服过软,但从小到大,她却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话。

这次也没有。

明和走到她身后,若是他看得仔细些,大概能看见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开始后悔进到这屋子里来了,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即知明日巴陵道,又要相隔秋山几万重,可笑还要自欺欺人,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忽听得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便不知道是你吗?”

安知灵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口中发苦,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原地僵直着身子半日一动不能动,过来许久,明和才见她终于微微动了动脖子,转过身来看着他。

青年望着她忽然抬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叹了口气疼惜道:“瘦了许多,我一打眼竟没认出来。”

这语态叫她几乎立时红了眼眶,连自己都未意识到,只觉得眼睫一眨,颊边便落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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