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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灵也不与他卖关子:“机枢宗弟子你可熟悉?”
“机枢宗?”明孺皱着眉头,“这一门的弟子个个性格孤僻古怪,我倒不太熟悉。”
安知灵啧啧道:“剑宗张扬跋扈、药宗罗里吧嗦、玄宗奇奇怪怪、卜算神神叨叨、易宗装神弄鬼、文渊自恃清高、乐正放浪形骸、机枢孤僻古怪、金石都是纨绔。就这样九宗还敢自恃名门正派?”
明孺脸色一红,慌忙找补道:“这也不是我说的,各宗虽然同气连枝,但总有些竞争,这话大家私下自己也常说着玩。你想问什么?我虽不熟悉,但回去也不定能帮你打听一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安知灵斟酌了一番,如何才能叫这问题显得不太突兀,想来想去又觉得明孺实在不是什么敏感的性子,终于直截了当道,“你知道如今机枢宗最有天赋的是哪个弟子?”
“这个容易。”少年果然不曾多想,“机枢如今虽还未立首席,但听说宗内杂事多由尹赐师兄在接手处理,照这么看来,他应该就是五师伯最得意的弟子了吧。”
“尹赐?”
“不错,我此前给机枢送整理好的书册过去,和他接触过一次。他做事利落,性格温厚,倒是没有一点师兄的架子。”
安知灵拿眼风扫他:“你刚刚才说这一门的弟子个个性格孤僻古怪。”
明孺却是振振有词:“不错,所以像尹师兄这样的,实在难能可贵!”
安知灵求人嘴短,到底没当面拂了他的面子,只又道:“罢了,那你告诉我,去哪儿能见到你这位尹师兄?”
“哪儿这么容易,说见就见了。”
“怎么,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这些得宗主重用的师兄平日里本就忙得抽不开身,加上近来春试将近,你现在去找他更是见不到了。”
安知灵不满道:“好好的名门正派,整日里不干正事,昨天还听说过两日文渊宗要设雅宴,今日又说过几天就是春试。”
“春试三年一次,也就是今年正撞上了。”明孺喜滋滋的,他一向喜欢热闹,山中清净,这样的大事多来上机会他才觉得好。
不过提到花朝节,他倒是想起来:“花朝节那天山上各宗休沐,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
“文渊宗设雅宴,听说是卫师兄主持,许多弟子会去,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安知灵上山之后,住到现在正儿八经叫得上名字的没有几个,但卫嘉玉绝对是最耳熟能详的一个。她故意挤兑他:“你们金石宗首席不是方旧酩吗?你这么天天念叨着你卫师兄,是不是不太好?”
明孺义正言辞道:“过两日的雅宴方师兄也会去,这也是我格外期待的原因!”
“九宗首席一下出席两个,文渊宗好大的面子。” 安知灵轻笑着转开眼,随口道,“还有谁去?”
“那就不好说了,谢师兄大概也会去吧,他和卫师兄关系那么好……”
提到谢敛,安知灵又萎了回去,叹了口气:“我不去了。”
花朝节那天,二月十二,是个春风和沐,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今日山上休沐,许多弟子换了便服下山,留在山上的多半也要去赴文渊宗的雅宴。
安知灵半夜又受邪祟惊扰,睡得并不安稳。早上晨起时,已近中午。不过她这一日本就闲来无事,所以也不着急。文渊宗自然是不会去的了,那么下山去看看也好。打定了主意,安知灵用过饭后,便坐着牛车到了山下。
九宗所在的静虚山,离长安不远。山下是座小城,名叫濛川,虽比不得大都城,倒也热闹。
安知灵到时,日头已过了正午。路上遇见不少出城去郊外踏青的马车,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欢声笑语。城中反倒不是那么热闹,她跟着人群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往人多的地方走,最后到了城中的花神庙。
今日这可算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外头搭了台子,几个男男女女正带着面具,在演花神戏。下边围了不少人,听到精彩处轰然叫好。台子四周摆满了摊位,除了卖花的,最多要数卖花神面具的摊子。上头不少各异的款式琳琅满目,男花神、女花神,分门别类摆在一处,哪几个卖的好倒是一目了然。
安知灵觉得有趣凑忍不住近了看,那小贩大概看出来她不是当地的,见状也卖力地与她推销道:“姑娘买一个吗?晚上带着花神面具放花神灯,也凑个热闹。”
“这是什么讲究?”
小贩张嘴就来:“您看这十二个月的女花神,您选一个买回去带上。走在街上,遇见和您带了一个月份的男花神,就是您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安知灵哑然失笑:“统共就十二个月份,这有缘人也太多了些。”
“所以这也有讲究,光面具成对还不行。”小贩将那面具往后一翻,安知灵才留意到面具背面还有图案。是用朱砂勾画的花钿,正在左颊的位置,画了一朵桃花。
“您瞧,这面具后头的图案和花钿的位置也各不相同。您
', ' ')('选个面具带上,若是将面具摘下来,能遇上个连这后头的图案位置也对上了的,就是缘分”
安知灵故意道:“这不好,若是一对有情人买了,结果没对上,岂不是平白说人家没缘分?”
小贩嘿嘿一笑:“挑到了成对的,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挑不到成对的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进花神庙到花神树下找花神婆婆重新擦了朱砂,再勾上新的花钿,就是叫花神见证过了姻缘,也是一样。”
“重新勾了花钿要多少银子?”
“六文钱。”小贩干脆道,“一生一世,两心相悦,结三世姻缘。也是讨个好彩头。”
安知灵终于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您要不买一个?”
“好吧,那就买一个。”
西北有高楼三
安知灵最后挑了个二月花神,背面的眉间一朵梅花图案。
她将面具别在腰间,走进了花神庙,这城中四处都是带着面具的男女,她走在人群中倒还显得突兀。
花神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中庭种着一棵榕树,上头系满了红丝带。树下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头放着朱砂、毛笔和红缎带,桌旁坐着一个老妇人,想来就是之前外头那小贩说得花神婆婆。
她身边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生得白白胖胖煞是可爱。他手上拿着一张红色的剪纸,坐在老妇人身旁,不吵不闹倒很乖巧。
白日庙里头人还不多,多是些来上香的姑娘,从殿里出来之后,去花神树下求根红线系到树上。
树下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腰间佩剑,面上带着一张花神面具,虽看不清面容,但因为身姿高大挺拔,站在树下颇有几分玉树临风前的神采,十分引人注目。
安知灵从中庭路过时,正看见他站在花神婆婆摊前,俯身不知在与她说些什么,引得好几个树下路过的姑娘红着脸微微侧目。
她进了大殿,捐了几文香油钱。出来再往后走,就是庙中的杂间了。这地方没有人来,除了间敞着门的小破屋子,就是一棵一人高的老槐树。上头挂这些剪纸,今日花朝节,不少人出来“赏红”,应是庙里做得装点。
安知灵凑近了取下几个看了两眼,倒是不乏有几个手巧的,剪得有模有样,栩栩如生。她这么在树下站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人在拉她的裙角,低头一看,才发现中庭那白白胖胖的孩子不知何时一个人偷偷溜了过来,正眼巴巴地举着手上的剪纸画,伸手递给她。
安知灵一愣:“你想挂上去?”
小男孩点点头,手依然伸着。安知灵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小孩一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又费劲地伸手将自己的剪纸挂到枝头上去。
三四岁的孩子分量不算轻,安知灵举着他没一会儿就觉得吃力,刚想问他好了没有,院子里就急匆匆地冲了个人影进来,嘴上一声:“囡囡!”安知灵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本该在中庭坐着的老妇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转眼间就已将孩子从她手上抢了回去,一边伸手紧抱着孩子,一边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原本院中的黑衣男子也已经跟了过来,进了院子之后,看见她时,似乎愣了一愣。
“你抱着我孙子想干什么?”老妇人警惕道。
安知灵一听,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误会了,可是我无意间先到的这儿,他进来让我替他挂剪纸,我才抱他起来的。”
老妇人将信将疑地低头看着小孙儿手上的剪纸,见他神色无异,犹自还举着剪纸想往眼前人的怀里头凑,这才缓下脸色,道歉道:“是老婆子误会了,对不住姑娘。”
“无妨。”
那孩子见两人几句话说不完,又不耐烦地开始挣扎起来,嘤嘤哼着伸手想要安知灵抱,显然还记挂着将手上的剪纸挂到树上去的事情。
安知灵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在身后的黑衣男子一言不发地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他托着男童终于叫他稳稳地将剪纸挂到了树梢上。
安知灵从后院退出来,开春日头还短,这么在城中闲逛的一会儿功夫里,日头已经开始渐渐西沉了。白天出城的马车都陆续回来,城中人声鼎沸,竟是比下午还要热闹。
她随意寻了一家饭馆点了碗面,今日城中热闹,连带着生意也红火。她来得早还有个位置,等面上来,饭馆里已经连个空座都不见了。
安知灵从筷桶里抽了双筷子出来,外头小二就走到了她桌前,与她商量:“姑娘一个人?”
安知灵了然道:“拼桌是吧?”
“嘿嘿,”那小二陪着笑,“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就再加个座。”
“加吧。”安知灵头也不抬,低头拌了拌面,再抬头的时候,就见小二领着个黑衣的男人过来。他带着一张花神面具,这就罢了,腰间的那柄长剑倒是有些眼熟,安知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应该就是之前在花神庙里见到的那个男人,一天之内碰上了两次,倒是凑巧。
那男人显然也没料到
', ' ')('拼桌的对象是她,还未走到桌前,脚步就先顿了一顿。倒是小二赶着去招呼别的客人:“这位公子吃点什么?”
那男子才走近了桌旁坐了下来,低声道:“与她一样。”
这声音有点熟悉,安知灵抬了个头,正对上对方望过来的眼神。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露出干脆利落的下颔线和紧抿着的唇线。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两次见他,他好像都有些不高兴。
她从未来过濛川,自然不会有什么熟人,这么一想,她又将头低下去,专心吃她桌上的面条。
外头月上柳梢头,店里喧闹,似乎有孩子的哭声,是老板娘正教训孩子。那娃娃哭闹不止,显然想溜出门去街上玩耍,正被妇人拎着耳朵拉进店里来:“白天我跟你说得话都当耳旁风是不是?”说一句,手上气急了就往他身上用力拧一下。
那孩子左右躲闪,哇哇大哭:“外面放花灯哪,我就看一眼!”
“看什么看?被夜阎王抓了去,保管你花灯看个够好不好?”那妇人闻言更气,随手拿着柜台上缝了一半的鞋垫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小兔崽子,我叫你乱跑!”
饭馆里的看客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也有开口劝的:“算了,多大的孩子,别下重手。”
掌柜的靠着柜台,凉凉道:“就该打,一天不打就皮实。”
还有熟客帮腔:“这一阵夜阎王城里抓孩子,二虎子你还一个劲儿地往外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爹娘得急成什么样?”
那小男孩被揍得眼泪汪汪,还要嘴硬:“那不都回来了吗?”
“你还说!”老板娘一瞪眼,虎着脸手下又是一阵猛打,“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
馆子里一阵闹腾,安知灵听得有趣,等伙计来给对面送面上来的时候,趁机问道:“他们说的夜阎王是什么?”
对面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小二倒是见怪不怪道:“这阵子城里总是丢孩子,家家户户急得不行,但每隔两三天,孩子又好好地被送回来了,问起来也不记得那几天的事情,回来那一阵头几天夜里常哭,跟被魇着了似的。就有老人说,这是被夜阎王抓去地府走了一圈,又送回来了。”
“阎王抓去干什么?”
“那不知道了,也说小孩阳气重,带去冲冲阴气。”
店里生意忙,小二说了几句又被旁的客人叫去,留安知灵若有所思,倒是醒悟了过来为什么白天那庙中的老妇人见自己抱着她孙子,这样警惕的态度。
想到这儿,她不禁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有人在喊:“走水了!”声音传到这附近,引起了人群一阵惊慌,纷纷出门去看,果然只见东边一阵红光,也不知是哪儿着了起来。
安知灵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突然眉头一皱,随手在桌上扔下面钱,一眨眼就从馆子里挤了出去,瞬间消失在了人海里。
花朝节夜里放花神灯,偶尔会有走水,当地的官府每年也会派人严加看管,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很快控制火势。附近的人见城东起火,也都纷纷提着水桶赶去帮忙,一时间十巷九空,留在原地的多是些在家看管孩子的妇人,站在自家门外向外张望。
安知灵对起火没有什么兴趣,从面馆出来,就往城西走。
今晚沿街都挂了花灯,形制各样,十分好看。只是现在许多人都被城东的火情引了过去,这一片一时间没有那么热闹。
她寻思着出城之后雇辆牛车,这个点上山,能在落锁前赶回去,时间还充裕,她倒是不着急,一路慢吞吞地往城外走。
到城门附近的时候,途径一条小巷,忽然听见一声啼哭,那声音闷闷的,很快又像被人捂住了嘴。
安知灵脚步一顿,望着那黑黝黝的巷子,忽然就想起了刚听过的夜阎王的传闻。她脚尖转了个个,对着那巨兽张口一般的巷子口,踟蹰了片刻,忽的又听见一声啼哭,这回声音更尖利了些,又夹着一句低低的痛呼,显然是出自另一个人。
她咬咬牙,将腰间的花神面具带在了脸上,提着脚尖往巷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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