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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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灵忽然道:“我若能叫你再见你娘一面,你可愿意将骆琪雅让我带走?”

霍芷转过头,泪水涟漪中,只见对方递了一只金色的香囊球给她:“握着它。”

霍芷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上那个金色镂空的香囊球。那事物拇指大小,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寒冰。

“你做什么?”

“霍夫人早入轮回了,这二十年里,她既没有靠着怨恨在人间徘徊不去,也没有托梦给你,那些都是你自己的执念罢了。”安知灵咬破了手指,挤出几滴血来,滴进那香囊里,“你不信吗?我证明给你看。”

她将沾了血的手指轻轻触碰霍芷的眼睑,对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她低低喝了一声:“现!”

屋里寂静无声,便是坐在一旁的谢敛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安知灵收回了手,静静看着椅子上的人,她明明只挤了这几滴血,这会儿功夫,脸色却已经显得有些苍白了。谢敛想起她之前说过,她能看见点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如今已知道她既是荒草乡的人,自然应当并非只是能看见些什么这么简单。

屋外有夜风吹进屋里,烛火明灭了一瞬,好似惊动了什么。

霍芷睁开眼睛,眼眶中盈着一层水光,粼粼映着红烛。安知灵低声问她:“你看见了吗?”

她点点头,复又摇头,失魂落魄。

这却好像早在安知灵的意料之中,她伸手取回了香囊球。董寄孤跪在一旁,紧握着她的手,半晌才见她缓缓将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自己身上:“七岁那年我最后一次见她,这么多年,我原以为我早该忘了……”

她伸手抚在了他的脸上:“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知道。”董寄孤低声道。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想要什么,或许当真只是将我的仇恨强加给了你……”

“我想要你活着。”董寄孤握住了她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按在了脸上,“我对娘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我知道,思远死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你想报仇,我就帮你报仇;你想守着霍家,我就替你守着霍家;你可以为了今天死,那我就替你为了今天活下去。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姐姐啊……”

霍芷终于在他这一声姐姐里,流下了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她自然知道,被至亲丢下之后,咬牙活下去有多么艰难。

是她领着他,一脚踏进了这场漩涡里,也是她自说自话地将她认为好的都给了他。他们一同入了地狱,一同手刃至亲,背负着不可洗脱的罪孽,现在,这个少年长大成人,低头跪在她面前,对她发誓,说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孑孑而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啊,她伸手拂开了他鬓边的碎发,我们到底是谁欠了谁哪?

安知灵望着眼前的人,目光复杂,但也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霍芷会松口的,在董寄孤点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个女人一生都在为了至亲牺牲自己,到了这最后一步,也没有例外的可能。

活着的总要比死去的要来得重要。

她低头看着这屋里另外的两个人,罗绮自打刚才就是像是已没了魂魄,麻木地卧倒在屋内。另一个……

安知灵双手背在身后,退到了谢敛身旁。刚才之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仿佛知道大局已定,只一味的低头望着屋中的烛火,像这屋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置身事外。

安知灵开口道:“你刚刚故意激他,是想带骆琪雅回九宗,好替霍家堡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是不是?”

谢敛默不作声,像是只将她当做空气,自打她进屋以来,他就没怎么看过她。安知灵盯着他看,忽然间轻笑了起来:“你在生气吗?”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这段时间里,那个后山院子里守墓的姑娘,一派天真,目光清澈地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谢敛终于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从这儿到岭南山高路远,你有把握能将她顺利带回去?”

“这你就别管啦。”她转了转眼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莫非还指望着岑先生什么时候能过来?”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可惜我就是今晚最后一只黄雀了。”

她察觉到他眸色一沉,又道:“我没把他怎么样,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离开,你们二人都已知道了霍家二十年前的事情,保不准霍家堡会对你们如何。”她狡黠地笑了笑,真像是误入夜色里的黄雀,转眼就要扑扇着翅膀消失不见。

谢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忽然又问:“吴灿华的尸体是你收走的?”

安知灵不答反问:“你就是那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谢敛又问:“武遗书出山的消息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安知灵回避道:“如今金蟾教已没了入侵中原的本事,这总算也是一件好事吧。”

谢敛却依旧咄咄逼人道:“那天在胭脂铺子你也看见了我与霍思远就在对面?”

安知灵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那天在外头看见我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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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回来还故意要我带你们上山,就是为了传消息出去好引武遗书现身?”

谢敛默不作声。

安知灵轻笑道:“你看,我都不记恨你利用我。”

屋外传来马车的声音,马蹄“哒哒”的声音渐渐远了,不过一会儿终究消失不见。谢敛在衣袖下收紧了手指,眸色映着屋内的烛火明明暗暗。倒是少女临走时,那句戏谑般的“江湖再见”犹言在耳。

车铃一路向南,只是不知这句“江湖再见”是否早在此时就已经为了重逢埋下伏线。

作者有话要说:霍家堡篇到此就全部结束啦~接下去进入正篇就是女主视角了,但在此之前要停更两天,喘口气让我攒攒文。

以及我构思的时候脑子里过了很多细节,写的时候可能给写忘了,以为自己已经说过了,但其实并没有……所以,对霍家堡这一部分还有什么疑问发现我没有交代的话,欢迎提出来,也算是给我捉虫了,谢谢大家!

鬼影重重一

冬后还未开春,天气依然冷得厉害,早上簌簌地下了一场小雪。

镇上各家的铺子临近饭点才开张,茶舍的掌柜往大堂的火炉里加了点炭火,偌大的屋子总算是暖和了些。

农忙后的这段时间本就是最清闲的时候,午饭后,茶舍里便聚了不少人。两个陌生打扮的年轻人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大堂里静悄悄的,一群人中间站着一个说书人,昂着头正说到精彩处:“那猎户心中大惊,仓皇之间正想逃跑,哪想到林间又是一阵巨响,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忽的瞧见一双碧绿的眼睛,竟有他拳头大小,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刚进茶舍的两人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听见下头的茶客正纷纷起哄。

小二提着一壶水打着哈欠从人群中过,到了两个新进的客人跟前,问要什么招呼。那两人点了壶热茶,要了盘点心,其中一个饶有兴味地打听:“今日在说什么?”

店小二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锦衣玉带,眉眼细长,开口自带三分笑的模样,猜想是外乡进城赶货的商贾,才连这事儿都没听过,遂答道:“不就是皇陵闹鬼的事情。现如今长安城哪一家茶馆不在说这事。”

那人听了觉得有趣:“都是怎么说的?”

“喏,不就是下头说的那些嘛。”店小二撇撇嘴,显然尽几日已经听得耳朵生茧,“要我说,还不如前一阵玉秋娘捉鬼,摇铃人识妖那些个稀奇古怪的江湖轶事来得有趣。”

“这两个又是谁?”

那小二露出几分为难来,眼前的人嘴角一翘,从袖中取出了三个铜板给他,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爽快道:“玉秋娘就是之前白云观中的素真女冠,她前几年还了俗,下山嫁人。不料不到一年丈夫死了,夫家说是被她害的要将她送官。她气不过,招魂引了丈夫的冤魂回来,当场指认了凶手,之后便名声大噪,不少高门大户都找她帮忙,出了不少奇事。”

那公子感慨道:“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这位女冠未还俗前,我还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不想她之后竟是这番际遇。”

他接着又问:“那另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这另一个就更神秘了。他出身荒草乡,也是两年前才声名鹊起的人物。传闻他身配一个金色铃铛,铃声一响鬼魅毕现,因此得了一个‘三更摇铃’的称号。只是此人专接一些雇主不明但出价奇高的单子,因此江湖上见过他真身的人少,听过他名字的却多。是以才不到两年时间,便已是荒草乡黄纸榜上一等一的身价了。”

这桌上另一个玄青色锦衣长衫的青年,看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领口绣着梅花暗纹,玉冠束发,双目点漆,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从刚才进店开始,便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却微微动了动眉目,忽然开口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听他出声,一旁的方旧酩倒是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那小二锁着眉细细回忆了一阵:“这一时倒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大概姓安。”

那青年闻言垂下了眉眼,继续端起桌上的茶水来饮。方旧酩见他再没什么要问的了,便挥手让小二退下,接着便凑上前问:“此人你认得?”

谢敛手中捧着杯子,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两年未下山,如何能认得。”

“这倒也是。”方旧酩举着茶盖在杯上摇了摇,却思索道,“不过听店小二这话,若这二人真有传闻中这么大的本事,那位户部钟大人为何不找他们前来相助,却非要从我九宗调派人手?”

谢敛却忽然有些烦躁道:“什么时候荒草乡也到了能和九宗相提并论的地步?”

方旧酩倒是少见他这师弟言辞如此刻薄,顿了顿,又问了一次:“你当真与此人不认识?”

谢敛显然也是自知失态,抿着唇过了片刻才冷硬答道:“不认识”

他既这么说,方旧酩也没有再三怀疑的道理,便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说起了正事:“再往前走就是雾江,天黑前就能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明天一早,我们就在客栈作别。”

谢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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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方旧酩却有些不放心,又问:“你当真不用我同去?”

谢敛看了他一眼:“你要和我一同下墓去?”

对方噎了噎:“话不是这么说,起码在和户部那群人打交道上,我肯定能帮上些忙嘛。”他说着又正了正神色,严肃道:“皇陵闹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怎么也是天家的事情,为何会召集了这么多江湖人?何况管事的还是个户部侍郎,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谢敛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到了那边,我自会见机行事。”

九宗表面上也是皇家道场,在江湖中能有如今的地位,很大原因也是背后有朝廷的支持。这种时候,自然无法推辞。

方旧酩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略一沉吟,取了一块玉牌递给他:“那你带着这个。这是我方家的玉牌,你若有事可带着它到任何一处方家的商行,他们会给你方便。”

谢敛知道他一片好意,但还是推辞:“若是掉在墓里,岂不麻烦。”

“掉了重刻一面也就是了。”方旧酩财大气粗,故意笑道,“下山之前岑源送了你一瓶解毒丹,我要是比他小气,岂不是丢了金石宗的脸。”

谢敛轻笑一声,知道推辞不掉,这才将玉牌接了过来。

二人骑马到了驿站,黄昏时赶到了渡头。

冬天日头短,算算时辰还早,渡头上却都已是收网靠岸的船工。二人上前打听,却见船上的人摆手道:“入夜之后不行船是我们这儿不成文的规矩。二位今晚还是在江边寻个住处,明早再来吧。”

方旧酩道:“哪有这样的规矩,送上门的银钱也没人赚吗?”

船夫指了指这岸边的船,笑着对他说:“这一带一共十二艘船,现在全在这儿了,公子不信可以再问问他们。”

方旧酩转过头,果真冲着船队又喊了一声:“你们真没人去?我们可以出双倍的船钱。”

听到这句渡头上确实有人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可惜,二人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人出声响应。

那船夫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确实不是我们不愿做这生意,只是入夜后江上就要起雾。这一带江上闹水鬼,实在没人敢冒这个险。”

“水鬼?”

“可不是,特别是这个时节,闹得最厉害。”

方旧酩一时皱着眉也没了办法,这时却听身旁的人问:“那人是谁?”

船夫闻言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艘小竹筏子靠在岸边,竹筏上站着一个人,正撑着船篙竟是正准备往对岸走。

“这……可能是哪个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要是不忌讳,倒是可以让他送你们过去。”那船夫显然也是大感意外。

方谢二人闻言也不再耽搁,急急往那小竹筏出发的渡口赶去,可惜赶到近前的时候,竹筏已经划出岸了。

方旧酩冲着竹筏喊了一声:“船家,我们也要过江,麻烦回头载我们一程!”

声音顺着江风传了老远,船上的人也听见了动静,收了杆回头看他们。这时候,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落日的余晖还映在山头上,在江上洒下一点冷光。隔了这么几丈的距离,只看见对方逆着光冲他们摆了摆手,便明白这意思是不愿再折回来带人了。

本以为山重水复之后是柳暗花明,没想到竟又落了空,就是谢敛也忍不住皱了眉。他盯着那水上的筏子,忽然道:“他既不愿回来,我们过去也是一样。”

方旧酩闻言一愣,笑着拍手道:“你不讲道理的时候确实也是很不讲道理。”

谢敛却没工夫听他接着调侃,眼见着那筏子渐行渐远,率先飞身朝着水面掠出,足下轻踏了几步,眨眼功夫,就掠出了几丈远,待方旧酩赶忙追上去时,对方已先一步稳稳的落在了那竹筏上。

两人接连落地,竹筏吃不住力,往下沉了沉,晃得厉害,在江面上荡开了好大一圈涟漪。竹筏上撑船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先落地的男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方旧酩舒了口气:“我二人皆为九宗弟子,并无歹意,还望船家见谅。”

他说完,才察觉这一方小小的竹筏上气氛不对。他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谢敛是个什么表情,倒能瞧清楚站在谢敛对面的竟是个姑娘。

天边是紫色的云霞,有星星已渐渐的亮了起来,像是落在了眼前人的眼睛里,扑闪扑闪的,一派无辜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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