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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菜,难得有鲥鱼。
海棠无香,鲥鱼多刺,红楼未完,人生三恨占其一。
钟弥动筷子时想起来,春末夏初,正是吃鲥鱼的最佳时令,她认真赏味,不辜负好食材,却被沈弗峥突如其来一句话激到,细鱼刺险些卡喉咙。
“有没有人跟你介绍今晚坐你对面的,是我前女友?”
“咳咳——”
筷子尖头朝向自己,沈弗峥握着筷子,以拳在钟弥背后顺气,低笑说:“这是气到了,还是卡到了?”
钟弥喝下半杯水,平了气,眼角都咳得微微发红,捧着杯子说:“卡到了,现在好了。”
“真好了?”
“嗯。”她点点头。
钟弥坦白:“蒋骓只说了她是,没跟我介绍,估计他也没什么知道的事能跟我介绍。”
沈弗峥声音淡,嗯了一声,挑好一块鱼肉夹到钟弥碗里说:“太久了。”
“我记得,去年在沛山,你说过,她最后跟你说的话是谢谢?她谢你什么啊?”
沈弗峥略一回忆,平静地说:“她父亲那时候出了一点事。我们不同校,平时见面也不多,可能没什么感情,她不太好跟我开口。”
钟弥问:“她知道你是谁?”
这问题很有意思。
已经进入恋爱关系,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可人是简单的,社会关系却是复杂的。
当初选择去英国读哲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能忍受国内的环境。
老爷子的青眼一度让他很有压力。十几岁对人生还没概念,但身边的人也不容他去想什么人生概念,他的人生,锦绣前程一早铺好,金光灿灿,晃着他的眼睛,搡着他的脚步。
他想跳出去,也很想知道自己是谁。
他望着钟弥,把问题抛回去:“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沈弗峥啊。”钟弥好笑地说,又开动脑筋,“不会……像你们这种人,出国留学还需要隐姓埋名吧?”
“没有。”
他说,“我一直用着你外公起的名字,跟她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后来呢?”
他稍凛眉,好像在思考如何讲后来。
“我以为她只知道我叫沈弗峥,但其实,她知道我爷爷是沈秉林,她知道的很多,而我至今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电话打给我妈的。她说谢谢,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钟弥咬着筷子,微微愕然,良久才说话:“你……怪她吗?”
“没有,没什么好怪的,只是那时候忽然清醒了,即使换了一个国度,我也没办法摆脱我不喜欢的环境,与其讨厌,不如接受,好好地接受。”
说完,他很专注地看着钟弥。
“弥弥,对于不能脱离的环境,你能做的是更多地掌握话语权。”
“不要想着跑,那没用。”
话题仿佛从他身上落到了她身上。
说的是他自己,又好像在提醒钟弥,她现在也正处于一个不能脱离的环境。
钟弥被他这样看着,后颈不禁有点僵麻,表情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好几次张口,最后只吐出单音。
“我,我……”
沈弗峥耐心:“你不会?”
“我不会。”她跟着他念一样,小声答复。
那种无声的震撼一时难以消化,她嗓子里空咽着鲥鱼昂贵的鲜气,看着眼前的沈弗峥,不明白他说的去掌握更多的话语权,所谓话语权是什么?
沈弗峥摸摸她脸颊,温声说:“没关系,我会教你。不会太辛苦的。”
钟弥几乎没有过脑子,脱口而出问他:“那你那时候没人教,会觉得辛苦吗?”
他眼睫垂落一瞬,稍纵即逝的回忆神情像风一样无痕,很久没说话,最后因为钟弥视线长久的追逐,他露出一个笑容,云淡风轻说:“不太记得了。”
不正经 由他之手,初初经世
五月中, 蒋骓的发小真提议攒局去粤市玩一趟,给钟弥发的消息里,除了说散散心, 还说蒋骓和小鱼闹这么久了还没和好,就当大家做月老了。
钟弥说她这个月有毕业汇演, 还有舞蹈班的课要上,时间分得碎, 没办法出门旅游。
这局最后也没攒成, 具体什么原因钟弥不清楚,圈里的人对蒋骓小鱼隔三差五闹别扭,仿佛也习以为常,默认金童玉女总会重归于好。
钟弥觉得虞千金这次挺认真的。
从行动上来说,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常住酒店, 跟蒋骓冷战, 跟父母吵架,以此宣布,她现在的状态是与全世界为敌。
并且默认钟弥是她阵营里的。
四舍五入, 沈弗峥也是她阵营里的。
胆子大到什么程度, 那天喊钟弥去女士休闲会所一块玩。
这地方乍一听古怪, 钟弥没去过什么非要刻意标榜女士的休闲会所,挎包去了, 发现里头环肥燕瘦一水的小
', ' ')('哥哥。
虞千金嫌她大惊小怪:“陪玩啦。你大学没联谊过吗?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 交流交流感情而已。”
她往软包沙发上指一圈,五六个男生, 什么风格都有, 好似一个韩系男团, 纷纷挥手甜笑跟钟弥打招呼。
只有角落里那个带半框眼睛的, 皮相最清秀,举止也最木讷,其他人的飞吻k都结束了,他才把手抬起来,像胳膊断了似的勉强挥了一下。
小鱼很得意地说:“没有超过二十五岁的,超过二十五的我都不要。”
钟弥当场傻了:“你管这儿叫少男少女青春联谊?”
小鱼挽住钟弥手臂,义正严词:“对啊,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钟弥被拉进去,问她:“你现在在跟蒋骓吵架唉,就不怕蒋骓知道了?”
小鱼从镶珍珠的小香手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一晃,神秘一笑:“他会知道的!”
接着在那六个人里挑挑选选,其中五个都跟训练过一样专业,营业过猛,拍照比女生还会找角度,没有那种一日男友的感觉。
最后小鱼勾勾手指,把角落那个带半框眼镜的喊过来跟她自拍。她先是嫌人家戴眼镜像理工男,有点愣,后又很满意,觉得这人愣得恰到好处,跟她很有cp感。
去洗手间时,钟弥刷朋友圈,并没有刷到小鱼的动态。
后来才知道,小鱼那条朋友圈只对蒋骓开了权限。
钟弥懒得管他们了,真当是少男少女青春联谊玩了一下午。
晚上跟沈弗峥吃饭,他问她怎么嗓子听起来有点哑,钟弥才不禁心虚。
总不能跟一个三十岁的熟男说,这是她跟一群二十五岁以下的少男唱歌唱出来的。
“小鱼今天约我出去玩,我们去唱歌了。”
沈弗峥这人看着温和,很少端架子,说话天然有种大家长的味道:“小鱼和蒋骓都有点胡闹。要是太烦,你不用随着他们。”
钟弥嗯一声,笑着换了话题说:“明天毕业汇演,你下午去我学校,记得穿正式一点哦。”
“你跟我一起?”
钟弥立马摇头:“当然不,那多引人注目啊,结束了我偷偷去找你。”
沈弗峥停了筷子,细品两个字,唇角轻掀:“偷偷?”
很有见不得光的,地下情那种味道。
晚上洗完澡,沈弗峥没在房间看到人,持一杯睡前酒,寻到衣帽间,才看到钟弥鹅黄的睡裙拖地,蹲在一身搭好的西装前。
带隐藏射灯的岛台上,摆了好几块表,显然是还没有敲定好的备选。
与他身形一致的人偶木架,撑起深灰西装的肩上,搭着一条月白配绀青的缎面领带。
配色古意,温文尔雅,很适合出席高校或者文化类的活动。
她比较两双皮鞋,忙得像个小裁缝。
沈弗峥靠在门口,不出声地看她忙。
直到她忽然察觉似的回头,嗔视穿着深灰丝质、领襟袖口都绣着暗金线条的睡袍,此刻正慵懒倚门的男人。
她一起身,拖地的羽毛裙摆便被身高拎起,暴露一双细瘦雪白的裸足:“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沈弗峥端着剩下的一口酒,走进去问:“什么事?”
钟弥举起几只手表:“我不太懂手表,哪一只最贵?”
沈弗峥放下杯子,手指从那几只表一一划过,略想了一想,挑中其一。
“这只。”
钟弥怀疑他自己也搞不清。
因为数量太多又几乎没见过他戴,他最常戴的只有两只表,一只牛皮商务,一只银质休闲,都比较低调。
若不是他的表台琳琅满目,不晓得原来他有佳丽三千。
“你确定吗?”
沈弗峥将那只表抽出来,微微敛眼皮,颔首说:“确定。”
“去年三十岁生日,我妈送的。我还不至于不孝到这都不记得。”
忽然提到他去年的三十岁生日,别说礼物了,当时他们之间连联系都没有。
他生日那天,旁巍助理来京舞,把那幅佛头青的牡丹图还给她,那晚是京市十月末,冷风凛凛,好似吹散所有心热。
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她和沈弗峥之间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了。
想着沈弗峥说这个月还有一份礼物要补给她,钟弥一时不好意思:“你生日,我什么也没送给你……”
她光脚,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沈弗峥得一直低头跟她说话。她一垂眼睫,又像要藏住自己,看不清她,会让沈弗峥渐渐生起不舒服。
沈弗峥掐她的腰,将人抱到岛台上坐着,自己站在她两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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