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姑娘点点头:“想。”
她非常希望自己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沈弗峥摸摸她的小脑袋:“那吃吧,可以浪费,不要吃撑了,小朋友浪费不可耻。”
牛肉饼和面包都啃秃一角,小姑娘抬起头,旁巍拿一张餐吧纸巾折成半角,给她擦去嘴角的面包屑和酱渍。
“爸爸,我可以吃那种白色的山楂吗?”
“可以啊,萍萍想吃什么都可以,过生日小寿星最大,爸爸去买,你跟沈叔叔在这里等着可以吗?”
小姑娘露出不情愿的样子。
离婚后,彭家力争抚养权,孩子归了彭东琳,旁巍平时能跟孩子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可小姑娘好像更喜欢爸爸,沈弗峥能看出来她对旁巍的那种依恋,便起身说:“叔叔去买,你跟爸爸在这里等可以吗?”
小姑娘开心了:“可以,谢谢沈叔叔!”
买霜糖山楂的店附近就有,沈弗峥提着纸袋回来,汉堡还剩老大一个,桌椅边只坐着旁巍一个人。
萍萍背来的毛绒书包也不在了。
“什么情况?”
彭东琳带着两个佣人来,把孩子抱走了,过来就怒火冲天的:“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见萍萍,必须通过我!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旁巍心平气和说:“离婚了,有些见面,我认为能免则免。”
“你就那么不想再见到我?”
虽然坐的是露天餐吧,但店里还是有人看过来,小姑娘吓得不轻,弱声解释:“……是我想吃汉堡。”
彭东琳瞪向她:“我不是说了,不许碰外头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从来不听?你不是他的种,倒真是很像他!”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她这副样子,旁巍护着瑟缩的女儿,冷下脸色喝止:“彭东琳!你想骂谁可以直接骂,没必要这样指桑骂槐吓孩子,没有意思,真的。”
所谓的不干不净都是她定义的,她也只能接受别人遵从。
婚姻不合,离婚是双方的决定。
旁巍是想清楚了,她是完全想错了,她以为旁家岌岌可危,但凡看清利弊,旁巍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头来求她。
离婚是为了复婚,是一种变相的警告和惩戒,是落鞭子前手臂要朝后蓄力,你以为那是远离?只是想让这个苦头更深刻而已。
可旁巍离婚没多久在外头养了个女大学生,砸钱捧戏子这种脏手的低级事,他也做得出。
他果然亦如初见时一样叫人惊艳,不走寻常路,他起先在旁家不受重视,就几个边角的文化收藏公司在手上,卖二手家具,他当年都能卖出自得其乐来,也算本事了。
彭东琳一度恨旁巍没有事业心,旁人虎龙相斗,他演人淡如菊,他怎么不像他那个发小沈弗峥?不然他应该明白,彭家现在是她在挑大梁,他为什么不肯低头跟她示好?有她这样的老婆,拜托去烧香吧。
旁家从他们离婚那会儿就开始闹分家,旁老爷子吊着一口气,事情也拖到如今。
旁巍父母那边也希望他们能复婚,旁家很传统,婚姻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最便捷有效又一劳永逸的避险策略,所以这几家里头,也是旁家衰得最快。
最近他们跟旁巍说的话已经很难听,叫他至少在前妻面前装装样子。
“她再疯,起码对你真心一片,掌控欲也是爱,你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不明白呢,你现在外头养的那个,除了年轻漂亮,有什么好的。”
肺腑之言了。
旁巍不听,也不是图外头养的那个年轻漂亮,什么年轻漂亮的以前没见过,他觉得可能是离婚后迟了十几年的青春叛逆期到了,安分守己的楷模当够了,就想干一些这些人不许这些人瞧不上的事儿。
这些人越失望,他就觉得自己越从壳里挣脱了一分。
他手上已经没什么钱,前阵子又投了一部烂片,这感觉并不坏。
小姑娘的经纪人到他跟前小心翼翼提着这角色挺适合她,她从小学舞,有这份气质,没准儿就能出一个代表作,以后戏路就好走了。
旁巍听了就点头,东抠一点西凑一点,先拿了两千万,往出品人里添了个名字。
从商场出来,旁巍仰面,看了会儿团了霾的天,长长一叹,像是悲极反笑,跟沈弗峥说:“你看看我,二十出头家里安排结婚,我就结了,她生不了孩子,说领养一个,也养了,什么都妥协过了,现在呢?”
楼要倒,再添多少瓦都是多余。
四九城里风云突变,大厦将倾是常事,能力挽狂澜的又有几个?
沈弗峥打趣着安慰好友:“现在是个二手男人,捣腾二手货,越活越招牌了,下次春拍预展记得喊我,去给你捧捧场。”
旁巍苦笑一下,从纸袋里捡出颗霜糖山楂球,酸里尝出甜味。
两人在附近的清吧喝酒喝到天黑,沈弗峥听旁巍倒苦水,也没什么可倒,除了那个小明星他半点不了解,其他早就知情。
', ' ')('旁巍喝多了,被司机架着,脚步虚晃往外走,忽想起沈弗峥车钥匙还在他这儿,他从兜里掏出来,丢给他,醉里不忘损人一把:“开什么迈巴赫呀,没品味。”
买车的事,是从州市回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想起,交给盛澎去办的,京市当时就有一辆顶配的,车漆颜色不对,沈弗峥也不要,指明了,就要这一款,最近才等到。
沈弗峥摆摆手:“你懂什么是宝驹?赶紧回去吧。”
旁巍对他说:“那你别自己开车啊,叫老林来。”
“知道——等等!”
沈弗峥忽的扬声喊住他,“我钥匙上的挂件呢?”
脑子喝晕了,旁巍踉踉跄跄又坐回来,酒气烧喉,灌了两杯柠檬水,趴台子上,缓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寻到一点头绪。
“好像……应该……掉商场里了,她妈妈非叫佣人抱她走,萍萍当时吓哭了,彭东琳哄着去给她买别的礼物,好像……扯掉了,也不确定……”
沈弗峥没喝多少,送走旁巍,吩咐老林去商场找东西,老林一看时间,担心说:“这个点儿,商场快打烊了。”
沈弗峥蹙了眉。
老林知道,他这是很不高兴了。
之后商场灯火通明,直到寻回那么个小玩意,车子往夜色深处开,这一天的人仰马翻仿佛才堪堪安静下来。
说静也不静。
那是一种静默之上的喧嚣,无声胜有声。
就像沈弗峥之前说的那句“算了吧”,老林现在才悟过来,那不是翻篇的意思,也半点没有翻篇的意思。
那句算了吧,更像是遇到了生僻词,搞不明白,先卡在这一页,他没打算看别的书,书还像那小挂件一样,攥在手里,搁在腿上,他还是要往下读的。
昌平园 胭脂宝褶
京市冬天气候干冷, 不宜居。
十一月末,京市下了第一场雪,雪停的头天, 沈弗峥的母亲和大伯母准备坐私人飞机飞国外,去看看沈弗月的婚房。
她那位未婚夫是留学读书认识的, 但沈老爷子不满意,华裔, 还不太会说中文, 徒有新贵的噱头,说难听了就是在金融街混口饭的资本掮客。
老一辈最瞧不上风口搏食,不安稳不富贵,总之是不好。
老大这一门,先是沈弗永夭折, 后是沈兆之病故, 大媳妇儿本本分分孀居这些年,带着一个女儿也不容易。
沈弗月虽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孩儿,但性子傲, 除了对她四哥肯露几分好颜色, 跟谁都说不到一块去。
婚事上再不如她的意, 怕是要跟家里人再生龃龉。
这场恋爱谈了不少年,沈老爷子岁数也大了, 杖朝之年还有心力去管的事越来越少, 最后听之任之,俩人磨到去年才定了婚。
往年冬天, 家里这些女性长辈也爱去国外度假, 短则半月, 长则待到年前。
外头的雪还没化干净, 何瑜走前收着衣服,还问沈弗峥要不要同她们一起。
沈弗峥说忙。
何瑜看着儿子,哼一声,指一件牵牛紫的羊绒套装,提醒佣人熨一遍再收进箱子里。
外头有个脸生的小男孩疯跑过去,年轻的保姆在后头追着哄着,叫他慢点跑别摔着。
脸虽生,但这小孩儿昨天才喊过她一声三奶奶。
何瑜包上一封厚厚红包,她保养好,皮肤白皙,菩萨似的面孔,瞧着就善,笑着夸,哎呦真可爱。
扭脸跟沈弗峥从茶厅出来就换了脸色,再多一份笑都懒得给。
沈弗良的那个私生子,果然是外头野路子养出来的,年纪才多大,小聪明不少,半点纯真没有,厌得像个野猴子。
何瑜喝过洋墨水,嫁进沈家这么多年也拗不过来爱茶胜过咖啡,这会儿看着小孩儿和保姆跑过去,捧着薄薄的骨瓷杯子,心里嫌着野路子上不得台面,转念瞧着沈弗峥又格外满意。
还好她的儿子有本事又不叫人操心。
谁敢操他的心?
上一个往她儿子身上打主意的,气得昨天的家宴都不来了。
何瑜说:“我有个老同学的女儿,还没结婚,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本来想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想想算了,你小姑姑之前想给你介绍蒋骓的堂姐,还特意去老爷子跟前说什么亲上加亲,人家拜月老,想拴的是你啊,你倒好,转手把红绳丢到你二伯家去了,他家倒是乐意接,蒋小姐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嫁过去要给人当后妈,你小姑姑跟姑父之间关系本来就差,现在蒋家要恨死你小姑姑了。”
说完,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一点沈弗峥,“你小姑姑现在也要恨死你了。”
“小姑姑和姑父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她平时不是很顺姑父的意么?”
“表面和睦罢了,谁知道关起门来都怎么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瑜露出一个没得计较的表情,“而且你姑父这么多年,心里都是有人的。”
“据说当年你小姑姑答应了,只要那位章
', ' ')('小姐回头,就放你姑父自由身,你姑父才肯和她结这个婚的。”
“你小姑姑既聪明又笨,捏准了章家人宁折不弯,章小姐是不可能回头的,就像你爷爷,这么多年,沈家人一年又一年去州市看望,什么礼数都做全了,那位章老先生也从没回过京市一趟。”
何瑜放下杯子起身,拂拂衣褶,笑盈盈跟沈弗峥说,“做人呢,一定要面善心狠,那些闹得张牙舞爪的,都是被捏着痛处的软柿子,成不了气候。”
她没察觉说这话时,沈弗峥神色里的一丝异样,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去看行李收得怎么样。
人进了衣帽间,声音又传出来。
“你不跟我们去也好,这场雪下的,旁家老爷子去世了,你爷爷多少心里难过,旁老爷子以前还是跟章老先生一块舞文弄墨的,唉,今年昌平园的戏不知道还会不会唱。”
何瑜前脚一走,戏帖就送来沈家。
初雪一过,昌平园开戏,照惯例,一连唱三天。
论资排辈,各家领着老老小小,坐哪儿都有讲究,今年前排空了一张椅子。
上来就是一出《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悲悲怆怆,应了岁末衰雪的景,起了故友长辞的头。
说是听戏,现在年轻人几个能一坐几个小时,从早到晚,听这些吊着嗓子的婉转花腔,附庸风雅,点卯陪坐罢了。
昌平园那么大,水榭回廊,梅园小径,人来人往,碰头都要打招呼,说白了跟京市大妈的公园相亲角也没区别。
何瑜从小教他,面善心狠,沈弗峥有些愧意,三十年了,学不来十成十。
碰见蒋骓带着女朋友小鱼过来,身旁还有那位蒋小姐,跟沈家结亲是大喜事,嫁给沈弗良却是个噩耗,离上回在沈家见,不到两个月,这位蒋小姐眼见着憔悴不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