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愉初没有掺和进实习生们的交谈,抱臂抬头专心数电梯楼层数字。
但空间狭小局促,谈话声遮掩不住地流进她耳朵里。
高胖小哥为李延山抱完不平,齐刘海甜妹立刻凑上前献关心,“发生什么事了?”
“学校宿舍不让住了。”李延山苦恼地揉了把头发,“本来答应让我住到新生入学,昨晚宿管来了一趟,突然改口了,限我这周内搬出去。”
他个子高,头发又浓密,皱眉揉头发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很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有个好心的小哥说:“要不……你先去我家住几天?”
“我先找找能长住的房子吧。”李延山感激地看他一眼,“但是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麻烦你几天了。”
“你爸妈不在本地吗?要不回家住几天吧。”齐刘海甜妹提议。
高胖小哥脸色微变,不自然地扯了扯齐刘海甜妹的袖子,让她别再往下说。
“没关系的。”李延山对高胖小哥微笑着摇摇头,笑中带着一丝明晃晃的苦涩,声音微哑,“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早年另外组建了家庭,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往了。”
人群阒然,飘忽几声尴尬的抽气。
“对不起啊……”齐刘海甜妹底气不足地道歉。
李延山耸肩笑笑,“没关系。”
怎么看,眼底都流淌着受伤和无助。
沈愉初忍不住看他。
这一瞥,发现他西装外套袖口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根黑线突兀地凭空歪曲着。
一种奇异的母性光环击中了她。
自幼缺少父母关怀的可怜大男孩,自己一个人艰难成长,连颗扣子都没有人缝。
心底深处有一块地方,还存着为数不多的一点柔软。
一电梯的小朋友叽叽喳喳为李延山出谋划策,有实用的,也有天马行空的。
她忽然莫名地同情他。
电梯门开了,人群渐渐散去,沈愉初落在后面,视线不知不觉往缺失伴侣的袖口看。
踟蹰几步,她追上去,拍了拍那孤单的衣袖,“alex,你在找房子吗?”
听她三言两语介绍清情况,李延山面上微露迷茫,和惊喜交织在一起,五颜六色。
好像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正着急找住处,她就缺室友了。
沈愉初细回想了一遍眼下的情形,从他的角度看来,还真像是她处心积虑图谋不轨。
于是她话锋一转,“但是租金稍微有点贵,性价比普普通通,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不似热情招揽,反倒像是隐隐推拒了。
“太好了,我正愁得不行。”李延山倏然扬起的欣喜语调截断了她的犹豫,“今天方便看房吗?”
沈愉初微讶,“现……在?”
在她刚觉得不成事了的时候。
李延山委屈点点头,“我怕再拖几天,宿管就要把我的东西扔出去了。”
白净有朝气的大男孩,眼里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太过可人的表情,无法让人联想到诉苦,更像是卖萌。
谁能拒绝这样的小可爱呢。
“可以。”沈愉初脑子不过线地脱口应下,强忍住了想rua他的手。
并排走在停车场里,被两排汽车夹在笔直的线内,一种奇怪的感觉慢慢浮上来。
她原本都决定和他拉远距离了,也确实这么做了,现在竟然要把他带回家,还可能做一对朝夕相对的室友。
事态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没容她深思,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起来,周明打电话来,“amanda,马老板让我把dd报告发给他,我说还没给你看过,他说他先看。”
刚开工的项目,连初稿都没定。
“进度怎么样了?”沈愉初皱眉问。
周明答说:“我刚刚让大家把各自的部分拼一拼。”
沈愉初说好,弯腰在包里摸车钥匙,“别发给老马,先汇总发我邮箱里,我改一下。”
马良才的传统爱好了,突击收半成品报告,然后写千字review挑刺,邮件to全组人,以彰显自己深厚的业务水平。
时间紧迫,她打开地图软件,目的地设为家,开启导航,“alex,你有驾照吗?”
“有。”李延山肯定。
沈愉初径直走向副驾,车钥匙抛给他,“麻烦你开车了,跟导航走就行,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一路无话,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眉心紧拧,大脑急速飞转,紧绷得后背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终于赶着将报告发了出去。
电脑一阖,疲惫扔回包里,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马良才要是再心血来潮来这么几回,她非被折磨得神经衰弱不可。
往车窗外看,车刚开进小区。
地面车位都被停满,李延山在地下车库标识下的路口处停下车,偏头对她说:“您先下吧,车库走出来应该挺远的。”
沈愉初不想拂他好意,嗯声道了谢,抬手指向右前方的高楼,“就是那边那一栋,2号楼。”
底楼的灯坏了,物业说明天会修。
在其他煌煌灯火的楼栋衬托下,2号楼尤显得黑洞洞的。
她有些尴尬地提包去拉车门,“我在楼下等你。”
楼下栽种一棵干高冠大的香樟树,晚风吹过,叶影憧憧。
沈愉初顺着树边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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