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没救?你儿子就是被鬼缠了一段时间,邪气在他身体里蹿的狠了,所以变得疯疯癫癫,这个病好治,但想根治还得解决那个小丫头。”
一听有救,罗哥顿时泪眼汪汪的说:“冯师傅,全拜托你了,只要能救了我家娃,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别扯那些没用的,现在不让骑马,你也没车跑的快!刚才你也听见你儿子的话了,他给自己打棺材,就是准备下去跟那小丫头做一对亡命鸳鸯的,来之前就跟你说了,这个事得冥婚,你带着你的三个手下,去把那小丫头的尸体偷回来吧。”
罗哥问:“咋偷?”
罗哥媳妇还不知情,一听冥婚便急了:“谁和谁冥婚?不是我家娃吧?”
冯栏对罗哥说:“上次咋偷,这次就咋偷呗,越快越好,你今晚偷回来明天就能冥婚,耽误一天,你儿子就少活一年。”又对罗哥媳妇说:“那个小丫头看上你儿子了,我给他办一场冥婚,娶个鬼媳妇,免得你儿子先变鬼再娶媳妇,能救他一命。”
罗哥媳妇说:“你不能把鬼赶走么?”
冯栏懒得废话:“技术手段,不解释,用人不疑,你们看着办吧。”
偷尸简单,麻烦的是不知道小丫头和那老光棍葬在哪里,罗哥左思右想,还是联系拿小丫头配阴亲的那位鬼媒人。
鬼媒知道罗哥儿子中邪的情况,罗哥没有瞒她,直接出五千块向她买个消息。
得知地点后,罗何刘萧四人动身偷尸,冯栏没见过这种活动,非要跟去见识一下,屁颠屁颠的跟着罗哥走了。
闲来无事,戴桃和摄像范哥要去村里采景,我也跟着。
村里转一圈,又要上山,其实算不上山,就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黄土丘陵,高处也不过几十米。
选了一片平地,范哥支起录像机拍摄四周环境,毕竟是电视台派来的摄像,设备很专业,远处肉眼看不清的地方,摄像机里纤毫可见。
就看他拍着拍着,突然指着远处说道:“那里好像有一片古建筑,咱们过去看看吧!”
顺他手指远眺,空荡荡黄橙橙一片土丘,别说建筑,连个断壁残垣都瞅不见。
他又指着录像机道:“你来这看,好像是一片砖头搭盖的小型佛塔群。”
戴桃也来了兴趣:“走,咱去看看。”
我认真看了两眼,阻止道:“等一下,这不是佛塔,这是砖打墓。”
戴桃问我,什么是砖打墓?
“一种残忍的殡葬习俗,古时候有些贫困人家,度日艰难,而上了年纪的老人失去劳动力,对家里没有用处,为了节约粮食,儿女们就进山挖一个坑,把老人扔进去,每天送一顿饭,同时在坑口搭一块砖,有个三五天,老人会饥寒交迫而死,即便生命力顽强,一直奄奄一息的活着,也就二十天一个月的功夫,墓坑就被砖头封死了,这时候即便老人还活着,儿女也不会继续给他们送饭。”
戴桃捂嘴惊呼:“这也太残忍了吧,还不如给老人一个痛快!”
“下不去手呗,送进砖打墓,一天一块砖,既封了墓口,也一点点封闭儿女的孝心,等到最后一块砖搭上去,眼不见为净了。”
我觉得坟地没啥好看的,都是几百年前的枯骨,晦气。
可戴桃听了我的解释,反而更要去看了,还让范哥把砖打墓也拍进去。
绕个圈子避开山沟,再有二里路就到了砖打墓近前,离远了看不清楚,靠近后才发现一片黄土地上有四个长方形的土坑,每个坑里都有二十多个一米高,黄泥和砖头糊成的小尖塔,看来附近的几个村子,原先很流行送老人进砖打墓的习俗,不过想来也正常,这里确实太穷了。
范哥架起摄像机取景,我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车。
正纳闷这里怎么会有摩托车,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穿着土气的小伙子,从离我们最远的土坑里爬出来,他个头不高,皮肤黢黑,手中提了个篮子。
他面带疑惑的看着我们,将篮子挂在摩托车把上,骑车要走。
经过我们身边时,我招手拦他,小伙停车,问我有什么事?
我道:“我们是电视台的记者,来这里采访的,想问问你这些砖头小塔是不是砖打墓?”
一听记者采访,小伙子赶忙从摩托上跳下来,挺胸抬头,立正站好,你你我我的结巴几句,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张黢黑的脸涨得通红,额头冒汗,索性给我们来了一段方言。
和罗哥四人呆一段时间,我勉强听懂几句,这小伙子说,四个土坑里的砖打墓,是建国前他们村连年遭蝗灾,村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口粮,就让每家出一个老人,送到山上集体下葬。
砖打墓本身就很残忍了,小伙子的话却让我听出了更加残忍的意味。
什么叫每家出一个老人?
若是家里的老人身体硬朗,还能抹个桌扫个地,难道为了完成任务,还必须把这一个老人交出来,送进砖打墓里等死?
我没问,估计这小伙子也不清楚当年的事,而戴桃听不懂方言,让他尽量说普通话,范哥也将镜头对准他。
这一下小伙紧张的连方言都说不出了,戴桃笑道:“小弟弟你别怕,这不是正式采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紧张。”
这小伙点点头,两眼放光的盯着戴桃,来了一句:“你长的真好看。”
“啊?”戴桃一愣,随即客气道:“你也很帅气,先到这里吧,谢谢你接受采访。”
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伙子也不紧张了,又道:“不用谢,你们是哪个台的记者?”
戴桃随口敷衍一句省台,便转过头不搭理他了,这小伙却不明白赶他走的意思,追着我们问东问西:“你们来做什么呀?你们住在哪里?我家离得不远,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坐会?”
最后还是范哥不耐烦的训斥一句:“别说话了,这录像呢!”
小伙悻悻住嘴,一脸委屈的看着戴桃发痴,没一会又傻笑起来,吓得我们赶忙溜了,直到进了罗哥家,还能看到他远远的跟着我们。
太阳下山,小罗还在树上绑着,我联系冯栏,他们才刚刚找到小丫头下葬的位置,要夜深人静才能动手,便让我们找地方休息,小罗就在树上绑着吧,免得那面动了小丫头的尸体,他这又发疯,我们收拾不了。
就在罗哥家的空屋子里睡下,凌晨三点多,院里的小罗鬼哭狼嚎,出去看他,才知道冯栏他们将小丫头的尸体偷了回来,察觉到媳妇里自己越来越近,小罗才激动发疯。
冰柜车停在门口,罗哥打发何刘萧三人回去,冯栏从副驾驶跳下,冲到路边干呕了一阵,漱口后,心有余悸的对我说:“恶心,太恶心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烂了一半,身上爬……呕!”
冯栏吐够了,又让罗哥媳妇给他做饭,忙乎一晚上,水米未进。
戴桃和范哥穿衣服出来,询问明天冥婚有什么要注意的。
第六十章阴亲7
冯栏将罗哥喊来坐下,一并嘱咐道:“冥婚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恐怖,别总想着新郎新娘是死人,当成普通结婚就好了,具体的流程……其实跟小丫头合葬的那个老光棍,最近也不安生,小丫头不跟他过,他又不敢惹,只好又折腾家里人,所以咱们明天也不用遮掩,大大方方把小丫头娶进门,具体的流程,我们跟那个鬼媒说好了,明天她来操办,走一下小罗下葬,小丫头过门这两个流程,重点在于敬茶这块。”
罗哥紧张道:“新媳妇给公公婆婆敬茶?”
冯栏瞪他一眼:“西施长的都没你想得美!要不要让新媳妇给你捶捶腿……哎对了,你们这娶媳妇有扒灰的热闹不?明天你给我们扒一个?”
罗哥缩缩脖子,不敢吱声。
冯栏对他道:“亡女配活男的冥婚,即便冥婚前活男已有活妻,亡女进门后也是正房,因为亡者为大,活妻要给亡女敬茶,小罗倒是没媳妇,所以明天你要找一个小姑娘,代表小罗未来的活妻给小丫头敬茶,这杯茶敬下去,说明小丫头允许你儿子再娶活妻,敬不下,就守着鬼媳妇过一辈子吧!”
罗哥急了:“冯师傅你答应救我儿子的!”
“我答应保你儿子一条命,可我没答应他以后一定能娶活妻。”
罗哥固执道:“你答应了,你说等我出狱,还能赶上我家小子娶媳妇!”
冯栏多不要脸?
这种小场面难不住他,他一本正经的解释:“我的原话是,有个十年左右,你就出来了,运气好,还能赶上你儿子的婚礼!你是不是对运气好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我说的运气好,是小丫头肯喝茶,难不成是说你出狱的时间,恰好在你儿子婚礼之前?”
他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我也是这么理解的,可他矢口否认,罗哥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人家牛逼呢!
罗哥媳妇煮了一锅面条,冯栏吃完,裹了条棉被,钻进冰柜车,盘腿坐在棺材旁边,念诵超度经文,他说这样可以化解小丫头的怨气,有利于她喝茶。
夜再无话。
天亮后,冯栏从车上下来,脸色苍白,走路都打颤,交待我们要置办几样东西后,找间空屋子补觉去了。
我和罗哥到县里买来婚丧嫁娶的应用之物,又请一位手艺不错的纸扎匠,按照小丫头和小罗的模样,各扎一个纸人,有三分相像。
正经的亡女活男冥婚,一应仪式都和活人的婚礼差不多,无非加了烧纸的环节,新娘子在婚礼不同场合中,以纸人、牌位、旧衣裳来回替代,而小罗冥婚不正经的地方,就是没有小丫头娘家人参与,也就无法去娘家接牌位,只能在山里挑块地,先将小丫头入土,等傍晚冥婚开始后,再破坟迎亲。
一上午就在置办东西中渡过,午饭时,鬼媒人来了,体态偏胖的五十岁中年妇女,模样平平,瞧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那张嘴太能叨叨了,一会要给戴桃说个对象,一会要范哥把她拍好看点,问我有没有媳妇时,我赶忙说有了有了,不麻烦你。
人家却问我想不想配门阴亲,她手上有个好闺女,死了三年,女方家做木材生意,嫁妆很丰厚。
下午两点,村里人陆续上门帮忙。
其实罗哥本想偷偷的办,免得丢人现眼,可冯栏说,小丫头和小罗两情相悦,明媒正娶娶她过门,偷偷摸摸的搞,小丫头肯定不高兴,而且人少了,抬棺之类的累活都不方便,罗哥便豁出去了,挨家挨户通知他儿子要配阴亲辟邪。
整整一天,小罗都很安静,任人将他的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穿上一身帅气的寿衣,坐在床上等着。
太阳快落山时,冥婚开始,鞭炮炸响后,小罗盘腿坐在一口棺材上,由村里人抬着,浩浩荡荡向小丫头的坟地走去。
迎亲队伍有鬼媒婆子负责,不需要我们插手,冯栏便留在罗哥家等消息,戴桃和范哥一个拿话筒,一个扛摄像机,跟在一旁拍摄冥婚画面,而我则混在队伍中,指指点点,等候戴桃的采访。
这是他们领导想的损招,要我和冯栏以相阴宅的先生和配冥婚的法师这两个身份,在节目里现身说法一下,采访内容都安排好了,我俩宣传封建迷信,强调阴宅和冥婚的对活人的影响,然后在戴桃言辞犀利的提问下,露出相形见绌,无法自圆其说的窘态,我们所宣传的迷信思想,不攻自破!
这里拍完了,回到太原,还得给他们补一下我和冯栏被逮捕的画面。
当然,他们领导答应给我俩打马赛克。
整期节目的内容与主题,就是无力赡养老人,只好丢进砖打墓任其自生自灭的贫困小山村,却花重金购买女尸为亡者冥婚,究竟是人性泯灭,还是道德沦丧,在养育之恩与封建迷信的碰撞中,反哺跪乳的优良传统是如何败下阵来……
采访我的过程就不说了,都是提前写好的台词,等戴桃又采访几个村里人后,范哥继续跟拍,我俩躲到一旁,免得沾一身晦气。
到了坟前,鬼媒带着小罗烧纸,还不停敲打上午刚刚填起的坟包,疯疯癫癫的叫嚷着:“新娘子快开门,罗家的帅小伙来接你回家了……”
虽说冥婚仪式和活人婚礼差不多,可鬼媒这么折腾,她就真不怕坟里蹿出个要开门红包的?
好不容易等她折腾完了,几个村里人挥锹破坟,开棺后,将代表小罗的纸扎人搁进棺材,还将纸人头上的红绸子,与腐尸的头发绑在一起,意为结发夫妻,随后再填点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合棺填土,小罗下葬的仪式就完了。
鬼媒人抓一把坟头土,搁进旧碗中,与代表小丫头的纸人一起,放在我们抬来的棺材里,又让小罗换了一身喜庆衣服,再坐回棺材上,怀里抱着小丫头的牌位,请来的乐班从丧乐改吹喜乐,一路吹吹打打,回了罗家。
日头落山,天色昏暗,目睹整个过程的戴桃,想起一部林正英拍的鬼片,里面也有个穿孝服坐棺材的男鬼,娶了一个坐轿子穿嫁衣的女鬼,那场面异常悚人,当年看的时候,可把戴桃吓个半死。
我道:“新僵尸先生吧?我也看过,林君如撞上水鬼冥婚娶鬼新娘的队伍了,当年和我师父一起看的,他说现实中也有这种情况,一个人撞上婚礼队伍,一整天都诸事不顺,撞上送葬队伍,诸事皆宜,要同时撞上红白事的队伍,就会撞煞,中邪见鬼是没跑了。”
戴桃指着棺材上的小罗,问道:“他算红白事不?刚才穿寿衣,这会又穿上喜服了!”
“他本来就撞鬼了!”
“我是说咱们撞到他的红白事,咱们会撞煞撞鬼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从罗家来送葬接亲的队伍有十来二十个人,真有撞鬼的危险,大家一起撞呗,我让戴桃不用担心,出了事还有冯栏顶着呢!
想到冯栏,我突然有个怀疑,难道这孙子死活不肯来,就是担心撞到红白煞?
回到罗家,来帮忙的人纷纷找借口离去,毕竟大家伙都知道小罗真的中邪了,要靠冥婚活命,太阳落山后,谁敢在他家久待?
就剩七八个人,除了我们和何刘萧,只有几个罗哥家的亲戚。
而在那一群打着哈哈离开的人群中,我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前日在砖打墓附近遇到的小伙子。
他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我也没太在意,可能是来罗哥家凑热闹的。
棺材摆在院里,取出小丫头的纸人和坟头土后,小罗左手抱着牌位,右手拉着穿嫁衣,披红盖头的纸人,在鬼媒的搀扶下,向屋里走去,过门槛时,鬼媒高呼一声:“新娘抬脚。”
屋里乱糟糟的,一张供桌靠墙摆放,点着白蜡和线香,供奉几个罗家祖宗的牌位,按规矩,拜完堂后,小丫头的牌位也要摆上去,跟罗家祖宗们见个面。
罗哥和他媳妇坐在牌位前的两张椅子上,看着进门的一对新人,笑的比哭还难看。
在鬼媒的指挥下,小罗牵着纸人,给二老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