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儿。”
在落了帷幕的更衣室外,寒冰玉砌的男声又再度响起,“你换好了吗?”
女子抱着身上才解了一半的亵衣,紧张地回道,“再等一会,还没有,你不要进来!”
“那你快进去!”
“是,公子。”更衣室外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随之就看见司琴用一个红木托盘端着一叠新衣走了进来,眉眼带笑地说道,“公主,这是公子务必叫您赶紧换上。”说完就将最上面的一件玉色交领长裙缓缓展开,上面硕大的牡丹花枝正如三生亭那日被她掐在手中的那枝一模一样,千重花瓣竟向绽放,华美异常。
是个女子见了,都无法抗拒的华美。
只见衣裳边还放着一张字条,拿起来,清雅俊逸的字迹,正如过去三年每一封飞鸽传书,一模一样。
“知道你柜子里的都是那些公主制式的长裙,这是云师傅新制的华裳,穿上。”可惜内容却一如既往的霸道,反复地抚摸着司琴手中精湛的绣花,芈凰最后摇了摇头,松开手道,“将这件收起来吧。”
“公主,反正今日我们要闭门养病,就穿这件吧。”身负重任的司琴努力劝道。
“难道你忘了,今日父王还要复诊,就算被人抬着,我又岂能不去。吴王妃可在那边等着呢。”芈凰拿起自己的衣服换上。
“好吧,公主我先收起来。”司琴点点头,在这后宫之中,谁的风头若是盖过了那两位,无异于找罪受。
穿着一身公主佩绶常裙的芈凰,走进小花园,不由一呆!
这还是她的破晓殿?
今日阳光极好,洒在园子里仿佛镀了一层鎏金。
往日一成不变的景色,仿佛也因为某人的入住,有了巨大的不同。
四处不仅多了许多应景的花骨朵,亭外无名的小湖里还多了许多名贵的锦鲤游来游去,时不时地从水底冒出头来,三生亭中的四角更是摆上一盆盆名贵的幽兰,独自临风静静绽放,散发着独特的淡淡幽香,而石桌上铺了一大块锦缎,上面摆了十二道精致的小菜,一份香甜诱人的红枣炖汤,两碗正温热着的五谷粥,和一壶君山银针,两个空着的玉杯。
真是景美,人美,食美。
这沉寂了十一年的破晓殿,难得有了一番全新的样貌。
走进三生亭中时,只见穿了一身同款玉色银线千重花瓣牡丹暗纹锦袍的若敖子琰正端坐在亭中,优雅地喝着君山银针,此时剑眉微簇,煞风景地看着一身破旧公主长裙的芈凰,对司琴扬声问道,“为何没有穿我送进去的那套牡丹玉色华裳?”
“公主说那件太华丽了……要留到大婚以后再穿。”司琴呐呐地回道,然后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你那套裙裳穿了,只怕今日我连寝室都不敢出了,真的只能躺在床上了。”芈凰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公主长裙,除了旧点,没有任何不妥。
若敖子琰闻言仍然眉头紧簇,沉声道,“不过一件衣裳罢了,有我在,她们还能奈你何?”
这个她们,自然指的自然是吴王妃母女。
“我倒不是怕了她们,只是形势比人弱,明哲保身罢了。”芈凰英眉微挑,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坚定地说道,“有一天,我自然会叫她们双倍奉还。”
前世今生,加倍的还来。
一双修长的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她的凰羽卫如今和禁军只融合了不到十分之一,这诺大的后宫到处都是吴王妃的爪牙和眼线。在实力不够前,她还需小心行事,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误了她的大事。尤其出了昨日之事,有人应该更加迫不急待地想要他们二人的性命。
“马上就要大婚,最后半个多月,有些人能不见就不见,有些事也莫强出头。”
“我可不想大婚的那天,看到的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新娘。”若敖子琰眉眼微沉地说道,他实在无法忘记昨日拜吴王妃所赐,芈凰本来包扎好了的伤势又加重了三分。
“知道!”芈凰轻撇嘴角,嘴上领了若敖子琰的好意,可是心底却不以为然。“好饿!我们还是快用膳吧。”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芈凰试图以此转移“成婚”这个话题。
“这段时间好好待在破晓殿,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婚礼的事我自会操办。”若敖子琰亲手执着玉勺舀了一碗甜汤,放到芈凰面前,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
一而再地听到他提起二人的婚事,芈凰一张丽颜难免涌上一层羞色,看着他盛好的一碗红枣饨汤,放在她的面前,垂着的头轻轻一点,“好,到大婚前,我也正打算避开她们几日。”舀着面前的甜汤,嘴角不自觉染上一股甜蜜的滋味。
见她娇羞的模样,若敖子琰含着一丝促狭笑道,“这样一笑,倒还有几分佳人之姿。平日就应该多笑笑,凰儿那正经的模样实在拒人千里。”
这倒底是夸她还是损她。
芈凰不满地低声道,“若敖公子,食不言,寝不语!”
若敖子琰却放下手中的筷子,坐在对面极是认真地看着正在用膳的芈凰,突然轻叹道,“我的凰儿理应是这世间最好最尊贵的女子,无人能及,容不得任何人轻慢。”男子的声音极为好听,寒冰玉砌,叮叮咚咚,仿佛珠玉相撞,而说这话的语气也极为自然,就好像是说今天的早膳看起来很可口一般。
芈凰微微一愣,本来就微微泛红的丽颜更是少有的露出三分女子的娇态。
尽管二人的关系渐渐亲密,可是她一直不曾袒露过真正的心事。
前世二人的陌生疏离早已深入她的记忆之中,这一世多少年来的相处更似同窗,恩同师生,却丝毫没有涉及男女之情,这场意外的玉旨赐婚,打破了他们彼此原有的关系。
再听若敖子琰这般认真地说,有过两世经历的芈凰,不禁有些慌乱。
这慌乱,究竟源于何……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知道,到底何德何能,她能重活一世,又能得其相护?
……
“凰儿?”
“啊?”听到轻唤,芈凰从慌乱的思绪中醒来。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若敖子琰无奈地摇头,“老是不在状况,求婚的那天也是,今日也是。“
“没,我没有想什么……”芈凰快速地说道,还一连说了几次。
永远挂在脸上的雍容笑意,突然收起,不同于求婚那日,若敖子琰极为认真地望着她,仿佛想要一眼看到她的心底,看穿她所有的伪装,清声说道,“凰儿,你我认识已有十一年,其间我们曾是互不理睬的公主和陪读,飞鸽传书的监军和军师,如今,马上我们就要成亲,要成为相守一生的妻子和丈夫。”
“我不希望我们只是一对人前相敬如冰,人后相对无话的寻常夫妻……”
芈凰顿时一愣,不知如何接下去。
从接旨到求婚再到今日,二人真正相处,还不到十日。
时间真的太短,转换真的太快。
快到她还没有适应她的这个新角色,和他的新身份。
而她真的不是很好的戏子,还无法张口那些不是真心的绵绵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