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亲征,这阵仗非同凡响。
全京城的百姓都涌上街头,愣是把从皇宫直通东西两大城门的兴和长街挤得水泄不通。叶卿她们抵达东城门便花了不少时间。
瞧着大军已经开始往官道上走,应该是已经点将完毕。
点将台下,一队黑衣黑甲、连座下战马都包裹了黑色铁甲的军阵巍然不动,他们像是一只潜伏着的巨兽。
透过城楼上的垛口,叶卿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那军阵前方的萧珏。
他□□是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四蹄却耀白如雪,战马的身形比一般马匹高大许多,看样子是不可得多的名马。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在叶卿望过去的时候,萧珏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可能是北风吹得太狠,叶卿突然就红了眼眶。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她没敢叫他。
前面的军队走完,这只骑兵也跟着队列开始往官道上走。
隔着三丈高的城楼,二人目光短短交汇,很快就错开。
她看见萧珏似乎启唇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她听不清,但叶卿从唇形辨出他说的是“回去”。
大军已经在蜿蜒的官道上彻底看不见时,墨竹也扭头劝叶卿:“娘娘,回宫吧。”
叶卿努力掩去眼中的泪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凸起明显的肚子,轻声应了一句:“好,回去。”
萧珏出征后的两天,叶卿一直处于伤春悲秋的状态,还跟太后借了一册佛经,每天抄佛经给萧珏祈福。
第三天的时候,叶卿就伤春悲秋不起来了。
李太傅带着一摞奏折前来拜访:“娘娘,陛下出征前,特意交代老臣,这些奏章留给您批。”
叶卿看着那堆了一大桌子的奏折傻眼:“这……这不合规矩吧?”
李太傅笑呵呵道:“董贵妃帮高祖皇帝处理奏章曾传为一段佳话,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陛下说了,娘娘先前就批过。老臣也看了,娘娘处理得的确稳妥。”
叶卿想起之前被奏折支配的恐惧就一阵后怕,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试图推迟:“太傅,本宫如今有孕在身,怕是……”
“咳咳咳……”叶卿话还没说完,李太傅就狠咳起来。
吓得叶卿赶紧叫墨竹:“快请太医来。”
李太傅摆摆手:“多谢娘娘关心,都是老毛病了。老臣这身子骨,也不知还能为陛下效几年力。”
萧珏让李太傅代理朝政,奏折自然也只能给李太傅代批。
瞧着李太傅一把年纪还这么操劳,叶卿嘴边那婉拒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她甚至怀疑萧珏是不是知道李太傅身子骨不好,才给李太傅说让自己帮着批奏折的。毕竟平时朝臣们递上来的折子,萧珏经常都得批到深夜。
叶卿只得道:“那本宫就先批阅,批完了太傅查看一遍以保稳妥。”
李太傅点头:“也好。”
自此以后,叶卿别说抄佛经,就连看话本的时间都没了。
送到叶卿手上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奏折,这刚过了年,各地官员都得写封奏折,为自己上一年的工作做个总结。没什么功绩都得写几分功绩出来,用词当然得诚恳又谦虚,最后再表露一下自己愿意为君分忧为民谋福的志向,以及对皇城的向往……毕竟春闱之后,会有新一批进士入仕,届时各地官员都有变动。
这类折子看多了,叶卿都能理出一个模板出来。
她批不过来的时候,心底把萧珏骂了个千百遍。
那混球就见不得她清闲。
想起自己当初那混吃等死的心愿,再看自己这一年里做的事情,叶卿只想抹一把辛酸泪,她就没真正清闲过。
上半年被萧珏忽悠去扬州,降安王,修河道,救灾民。下半年西羌细作开始折腾,自个儿肚子里揣了一颗包子,包子他爹又打仗去了。如今还得被奏折支配,等一开春,估计河道又有大大小小的问题……
说好的混吃等死呐?
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个皇帝,也得变成个劳碌命么?
叶卿摸了摸肚子,突然就明白萧珏之前被政务缠身,愁得头大时,为何会感慨说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快些出生。
快点出生,再快点长大,他也好早早的卸任,过养老生活。
叶卿被自己这个想法弄得摇头失笑。
这一忙起来,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叶卿收到萧珏家书的时候,已经是两月之后。
他一贯的惜字如金。
“吾妻阿卿,行军已至雁门关,三战两胜,归期不定。望妻珍重,善养身,勿念。夫字。”
“娘娘要给陛下回一封信么?”紫竹帮叶卿研磨时也瞧见了这信,不免笑道。
叶卿摩.挲信纸许久才收至一边:“不回,他就写这么几个字,也不嫌这千里之遥,信差劳苦。”
墨竹当即就道:“这信是和军情一并送回来的,明日暗卫就得从李太傅那里拿了密信前往雁门关,娘娘若要回信,可得趁早写了。”
写什么呢?
心中自有千言万语,万般难说,可一旦提笔,却是一字难落下。
当晚叶卿是把那封信压在枕头底下枕着睡的。
她原先入睡不喜留灯,但因为萧珏,如今也习惯了留着屋角的一盏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