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这些,实在是一目十行,不一会就啃下去不少,且用蝇头小楷给他整理了一些有问题的地方,又都用朱笔批了。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为此,皇上难免有些感慨,甚至忍不住捏着她脸颊道:“若是沅沅为皇子,这皇位定是沅沅了,朕自愧不如。”
说这话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不过有一便有二,再之后,遇到一些费功夫的奏折,都是顾锦沅帮着他看,只是她到底做事小心,只偶尔间会用朱笔帮着批一些记号,但只是记号而已,并不会有任何笔迹留下,免得在朝臣那里留下把柄。
任凭这样,时候长了,自然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
只因有一日,某个朝臣拿着那奏折,仔细嗅了一番,怎么嗅怎么觉得上面隐隐有一股幽香,且是女儿家才有的幽香,他暗暗地把这事给朝中好友提了一嘴,好友也仔细闻了闻,似有若无的,仿佛真有,再仔细看那批画之处,用笔仿佛确实和其它批画的勾勒行笔不太同。
一时颇有几个注意到了,大家自然暗暗心惊,多少有些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现在谁不知道,皇上的后宫里只有那么一位皇后,把她宠得跟什么似的,皇上眼睛里根本不看别人,也根本不提纳妃进女的事,至于前头陈修静家借故送过去的那个舞女,至今还放在陈家老爹那里,把陈夫人气得够呛天天打鸡骂狗呢!
谁敢再折腾?不服输的你提啊,看看人家皇上怎么对付你!
顾瑜政在朝中为官,自然消息灵通,很快也影影星星听说了,他待要提醒下顾锦沅,只是这种事没坐实,也不好开口而已,只得暂且作罢。
自从陆家人迁入祖坟,如今父女关系倒是比之前缓和许多,彼此见了面说话也是心平气和,不过顾锦沅如今到底是皇后了,身份和之前不同,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是以说什么,还是要斟酌。
顾锦沅这里,其实约莫也听说一些,毕竟她也有几个好友在外面,谭丝悦那里得到什么消息自然会和她说。
不过她倒是不曾在意,随他们说去吧,若是事事怕着这些臣子,只怕是赶明儿他们就把女人硬塞进后宫里了。
这几日,她倒是有另外一桩事,原来太皇太后自从进宫后,在自己亲生儿子身边享受侍奉,又有儿媳妇以及孙子孙媳妇围绕身边,尽享天伦之乐,自然是再没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时候长了,她倒是有了一桩心事,原来她想念过去在陇西的孙子阿蒙以及那赡养了她多年的阿蒙父母。
太上皇闻此,深觉自己疏忽了,那阿蒙一家既然替自己奉养老母多年,合该重重有赏才是,于是太上皇说给了皇上,皇上当即命人召了阿蒙一家进京,给阿蒙父母奉了爵位和诰命,又接见了阿蒙,看阿蒙年纪轻轻却武艺超群,便着他去了兵部,先做侍中,以后再择机提拔。
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阿蒙一家的风光,唯独皇上留心着,知道阿蒙父母在得了封赏后,曾经特意去拜见过顾瑜政。
阿蒙父母本就是当年顾瑜政在陇西留下的棋子,如今这棋子是摆到了朝堂上。
不过皇上倒是没打算和人提,特别是顾锦沅那里,更是永远不会让她知道。
上辈子的是是非非已经过去,至于这辈子,顾瑜政便是一条龙,他身上也有软肋,软肋便是自己的皇后,只要自己和皇后好好的,他永远也不会兴风浪。
而自己的皇后,也确实需要一个在朝中有些根基的外家,就这点来说,作为帝王,他是愿意继续纵容顾瑜政在朝堂的势力,而栽培阿蒙一家,则是帮衬顾瑜政了。
皇上的这些心思,顾锦沅自然不知道,她如今正兴奋于阿蒙一家的到来,说实话,她对这一家想得很,如今能过来燕京城,从此后时常见到自然是好。
这一日,顾锦沅起来后,甚至都没有等着那上早朝归来的皇上,自己就跑过去太皇太后那里,一进去,便见一个穿着官府的青年人,看着倒是挺拔威风得很,那人一回头,她惊喜不已:“阿蒙,果然是你!”
阿蒙乍进了宫,开始还是有些局促,后来有自己从小熟悉的奶奶在,又见太上皇和蔼可亲,便也抛了那些拘束,说话也洒脱起来。
如今见了顾锦沅,自然高兴不已,差点冲过去直接握着她的胳膊说话,后来还是被人阻拦了,这才作罢,任凭这样,依然是兴冲冲的,说话便有些没大没小。
旁边的太上皇也没太在意,如今退了位,行事随心所欲了,那些规矩也就看得淡了,能看着年轻一辈这么高兴地聚在一起,又见自己亲娘那么喜欢笑得合不拢嘴,他心里也就高兴,只觉得这才像一家人,而不是往日那般冷冰冰的规矩尊卑。
太皇太后自然也是欣慰,她看看阿蒙,再看看顾锦沅,这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时热泪都险些落下来:“想当初,你们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时候长了没指望,心里只知道疼你们了,哪曾想,如今竟然进了宫,一个当了皇后,一个当了官,威风得很,看着你们都好了,我也知足!”
太皇太后此时也是高兴上了头,竟然又道:“当时我和锦沅外祖母商量着,都说以后让锦沅给阿蒙当媳妇的,从小看着就是一对儿,我也盼着锦沅当我孙媳妇,不曾想,如今锦沅和阿蒙根本没成,但锦沅还是我孙媳妇!谁 想到如今呢,说起来都是命!”
这话说来自然是有些感慨命运,老人家心里想着,也就说出来了,不过说出来后,场中顿时有片刻的尴尬,后来皇后赶紧找了一个话茬,算是过去了。
阿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顾锦沅,却见她凤钗明晃晃地垂在洁白的额头,雍容尊贵,笑起来犹如三月里太阳照在那沙峪口最娇贵的凤雏花上。
他当然永远没法说出口,其实以前,也曾经暗暗地想着她以后是自己的媳妇啊。
如今,却是绝对不可能了。
甚至连想一想那念头,都仿佛是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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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皇太后寝宫出来后,阿蒙是陪着顾锦沅一起走的。
顾锦沅干脆没坐辇车,两个人一起往外走着说话。
走得并不快,就连一向金刀大马的阿蒙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言语间自然免不了说起来以前陇西的许多事,甚至说起小时候顾锦沅如何在沙峪口扑一只野鸡,结果一下子踩中了鸟屎的狼狈事,说得顾锦沅都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恰好,今日皇上早朝之后,回去了寝宫,却见皇后不在,问起来,才想起阿蒙和父母今日进宫拜谢,之后他留下阿蒙父母说话,阿蒙自己则过去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那里。
而此时,皇后也过去了,也就是说皇上和阿蒙都在太皇太后处。
皇上兀自在寝宫中等了半响,到底是心里存着牵挂,便想着过去,谁知道路上,恰好看到这番情景。
他并不喜阿蒙。
阿蒙对沅沅一直心里存着想法,他一直知道。
上辈子自己被射中的那么多箭,其中就有这位阿蒙,他也知道。
不过因为今世和前生的不同,他也并不会去计较这位阿蒙了,只要他老老实实地行事,他绝对不会计较上辈子。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看着他的皇后和这个人说说笑笑。
虽然前后都有宫娥嬷嬷,并不会有什么,可心里到底是不爽快。
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也知道顾锦沅对这位阿蒙也不过是兄妹之情,但是看到她笑得那么开怀,笑得眉梢都是喜悦,他还是忍不住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