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宝馨的态度,如同当头棒喝,打的他们俩都回不过神来。
宝馨的目光在兄嫂两个身上虚虚转了一圈,瞧着这两个和跳梁小丑似得, “爹娘那儿,都还照应好了?”
徐毓脸儿低垂,连连答道, “照应好了, 爹娘那儿清明忌辰我都带着你嫂子过去打扫,不敢有半点的疏忽。”
宝馨淡淡嗯了声,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时候也不晚了,你们都回去吧。”
话语里没有半点赏赐的意思, 甚至连给顿饭吃的意思都没有。平常兄嫂到妹妹家,怎么着也要留一顿饭,这竟然是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徐毓夫妇唯唯诺诺,跟着太监出去了。
乾清宫的事儿不可能瞒过朱承治的眼睛,晚间他抱住她问,“不是说,你们瞧见亲人最开心了吗?”
宝馨乜他,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我做姑娘的时候,和哥嫂闹得不好看。”宝馨没那个兴致提起自个差点被嫂子卖了去做能给自己做爷爷的士绅做小妾的事儿,“那会子她嫌弃我不早早嫁出去,我烦她不是我娘,端着我娘的架子。”
朱承治明白的点头,“她这次在你面前还算老实,心里出气了没有?”
“出个——”宝馨嘴唇收起,把快要出口的屁给吞了下去,她哼哼两声,“见着面,没话说。还不如让他们在苏州吴县老家里头呆着呢,好歹隔着千百里,眼不见心不烦。”
朱承治好心办了坏事,以为她见亲人,会高兴。没成想没留神马屁就拍在了马腿上。
“好了,好了,你若是不喜欢他们,以后少见他们。”朱承治顿了顿,还没等他嘴里未尽的话说出口,宝馨又道,“依我说,皇上也没必要对他们好,给口饭吃,不叫他们饿死就成了。”
朱承治两手抱住这个大宝贝,满嘴苦涩。堂堂皇后的娘家,丢到京城里头,就给口饱饭吃,不叫饿死就成了。如果真这样,那就成了天下奇闻了。坏了祖宗规矩不说,到时候还得许多人冒出来说他和她刻薄寡恩。
“不善待他们,恐怕到时候你脸上不好看,再说了,他们到时候也是你的脸面。那里有人撕自己脸面的道理?”
宝馨哼了声,摆明没把这话放在心里,“怎么了,只许他们当初给我难堪,就只叫我心胸宽广了?”
她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再说了,本朝外戚都快成京城一害了,皇上瞧瞧,哪个后妃娘家里是老老实实的?”
“我这是给皇上分忧,皇上倒还说起我来了。”末了,吸了两下鼻子,十足的委屈。她都这样为他着想了,还要说她。
朱承治脑袋压在她颈窝里,缓缓的叹了口气。
安胎药端上来,朱承治亲手接过来,喂给她喝。因为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朱承治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饮食用药一切令人记录在档,杜绝一切有人谋害她的可能。哪怕是喝的药,也要经过他的手。
黑漆漆的药,有再好的功效,喝到嘴里也是苦涩的厉害。宝馨砸了砸嘴,满脸嫌弃,“我怀到现在,不吐不晕的,还要喝这劳什子!”
这玩意原本就是该在母体身体虚弱,胎象不稳的时候用的。她现在不说壮的和头牛,也是身体棒棒,能吃能睡。要不是几个太医围着她转,她还这没有半点怀孕了的感觉。
“听话,这东西温脾安胎,喝了好。”朱承治温言软语,手里提着小勺子,给她喂药。
宝馨不情不愿喝了一碗,朱承治马上给她塞了一小勺的蜂蜜。
蜂蜜的甜味很好缓解了嘴里的苦味,宝馨皱着的眉头舒展开,闷闷不乐的样儿淡了点。
“也就我才能受得住你,你要是不进宫,恐怕没哪个受得了你。”朱承治才说完,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宝馨和冯怀有婚约,她若是不进宫,十有八九是要嫁做人~妻,和他再无任何关系,思及此处,他惶恐起来,闭紧嘴不说了。只是抱住她,一家三口,这样天长地久下去,他此生无憾了。
“是啊,所以我要珍惜皇上啊。”宝馨微微转脸,柔软的肌肤蹭着他的脸颊,她主动的示好,叫他终于软和下来。
他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闭上眼。
宝馨叫朱承治只给自己兄嫂一口饱饭就成了,别的一概不要多给,这样儿总不行。脸面总该要的。
所以该给徐毓的还是给了,只是锦衣卫千户这样的名头,还是要等封后的时候才会给徐毓。
宝馨那儿不干,所以该给的赏赐又少了将近三分之二。比起往昔那些给外戚的赏赐要少的多。
冯怀去乾清宫请安,给她说了下徐毓夫妇的事儿,“这京城里头就兜不住事,皇爷的赏赐才下,过了那么两三天,他们就知道赏赐比别人的少得多。”
宝馨嗤笑,“京城里到处都是窟窿眼子,哪里能兜得住消息。他们知道就知道了。”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而且拿的少了,也只是对他们自个有坏处罢了,对我可好着呢。”说着,她眼里生出浓浓笑意,“那些个大人,骂我的话是不是少多了?”
之前那些朝臣拿她和齐太妃相比,红颜祸水还算是比较文雅的词儿了。其他的,冯怀怕她动气,都没告诉她。
年轻皇帝还没子嗣,她就怀上了子嗣。但她估摸着,朝廷上那些人只想她孩子做太子,但未必肯答应她做皇后。
到时候又弄出百八十样儿的借口来。攻讦她的,出身是不行。她好歹还是个小武官的女儿,拿出来压了后宫们千千万万女人一头。年纪倒是可以说一说,可是朱承治自己都不在意了,他们吵的上天了又能怎么样?
左右只能在外戚上挑挑毛病了。干脆几棍子下去,把人给打老实了,不求这两个有什么助力,别给她拖后腿就成了。
宝馨叫人给冯怀搬了座儿,冯怀坐下,“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皇爷要是认定了,那些人也没有办法,最多背后说几句闲话,脸色也是给你哥嫂看。”
这是真话,强权之下,嘴皮子磨得再多,也是没有半点用的。内阁和皇权要是真的争斗起来,皇权还要强压一头。
当然,这是有一个性格手段都强硬的皇上的前提下。
今上他瞧着,性情慈和,比起先皇来,好了不少。但也不是软弱可欺,触了逆鳞,动杀机起来,谁也挡不住。
宝馨面上有些敛然,“说出来你可别笑,我看他在外头扛着,挺心疼的。”
外面的压力,哪怕朱承治不说,她也知道。有些事他想一人扛了,然后叫她全部都不知道。到时候高高兴兴的接受册封就好。可是封皇后这么大的事儿,宫里又是这么个到处都是窟窿眼子的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之后,心底有些心疼他。
冯怀端起茶碗的手顿了下,转而笑了起来,“心疼上了?”他抬眼,眼波是融融春意,瞧不出丝毫异常。
“娘娘是没见过皇爷下令开廷杖的样儿。”他微微掀了茶盖,饮了一口茶。
龙团茶入口,清冽的香味迅速就从口舌间弥漫开来。
宝馨没见过,他却见过。杀伐果决,不带半丝犹豫。若是之前他的勤政,就以为他是个柔和的君王,那简直大错特错。
宝馨听着他这话儿有点奇怪,冯怀这人一向谨慎,出口的话,很少能谈到贵人的。就是谈到了,也不像这么有感情色彩的。哪怕齐太妃,落到他嘴里,也只是那么个有些意思的人罢了。
冯怀察觉到自己话语上的不对,殿内霎时静下来。宝馨开了口,“那就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