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些太监呢。”锦衣卫问,“宫女太监们难道也一样?”
这人好像非得从宝馨嘴里给挖出个一二三了。宝馨心里一阵厌恶,宫女太监要说什么不正常,那真的是天天都有,受委屈的,使坏的,各种各样,每天都不带重样的。不过这话在眼下说出来就是火上浇油。
“奴婢服侍大殿下,其他的事一概不知。”宝馨道。
这答的中规中矩,想要的却一个也听不着。锦衣卫眯起了眼睛,正要发作,这位柔柔弱弱,瞧起来风一吹就能跑的小宫女继续道,“伺候殿下的人多,这心也难保是一样儿的。”
“但是殿下就是殿下,”软软的话语里突然暗藏了机锋,“就算是有人看不顺眼,但是殿下也是天家骨肉,哪里容的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锦衣卫脸色一变,这是拐着弯来骂他僭越犯上呢。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皇子那儿还真有几分难度,但是对付个小宫女,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把她的地方好好搜一搜!”
锦衣卫肆意妄为,哪怕人在内宫里头也没有半点收敛,宝馨也毫不畏惧,曲了曲膝盖,“大人要搜可要搜仔细点,这一遍两遍搜不出甚么,第三遍真要搜出个东西来。那就叫做王八眼儿看天没用了。”
那男人手掌握紧刀就要出手,外头正好走进来个脸生的穿红内侍,那太监见着这锦衣卫就要动手,几步作一步,“内宫里头动刀子,胆子大呀!”
锦衣卫在外头横行无阻,到了那太监面前,浑身上下的气焰灭了一半,握住刀鞘的手放开站了回去,“公公,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那太监哼哼冷笑,翘起个兰花指头,险些戳到人脸上去,“皇爷叫你们过来是调查妖人一事,不是叫你们来惹是生非。宫妃们住的地儿,难道还当是外头可以肆意妄为不成!”
“卑职从来没有忘记皇爷之命,不过这宫女有几分可疑,卑职觉得……”
那红曳撒太监双眼一瞪,“哟,你当咱家眼睛是瞎子不成?随意指了个人,就说和妖人有关系?我倒还不知道你们有这指鹿为马的厉害了!”
“吃饭家伙不蹭亮,就给转回去好好磨磨,脑子里头都是草包就剥了身上那层皮!”
锦衣卫被骂的唯唯诺诺,一句话也不敢回。
那太监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那锦衣卫也顾不上来找宝馨的麻烦了。锦衣卫以前最多只是在外头,入后宫还是头一遭。这一次找不成她的麻烦,以后就别想。宣和帝再信任锦衣卫,也不会放任正常男人在后宫畅通无阻。
锦衣卫把承乾宫上下搜了个遍,带走了好几个太监。惠妃人在坤宁宫,听到消息之后赶回来,但是也没个什么用处,一直闹腾到了天都快要黑了,那些锦衣卫才撤走。锦衣卫前脚走,后面就有太监来禀告,“殿下回来了。”
朱承治依旧是早上的那身装束,只是面露疲惫,方英见着他,跪下就哭,“奴婢能见到殿下真是太好了,今个好多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抓人。”方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朱承治走过去几步,他顺势抱住朱承治的腿,“奴婢都以为自个见不到殿下了!!呜呜呜!!!”
宝馨就站在一旁,瞧着朱承治整条腿都给抱住,她过来,“好了!殿下还要去娘娘那儿,你哭两声也就罢了,老是挡着路,误了事怎么办!”
方英顺势松开,跪在宫门边抹泪,“徐姐姐说的是,奴婢一时忘情了。”
朱承治对宝馨抬起手臂,宝馨马上搀扶住他,他闭上眼,靠在了她身上。今天承乾宫里头都鸡飞狗跳,朱承治人在外头恐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扶着人到了明间,人到落地罩那里,惠妃已经迎了出来,她匆匆忙忙从宝馨身上把儿子给拉起来,“长哥儿,今个你没事吧?”
朱承治站定了身子,伸手扶住惠妃,“娘,我没事。”
惠妃抹眼泪,“长哥儿可不要担心娘,就不说实话,今个那些个煞星差点把我这儿给闹得翻了天。还抓了几个人去,我这一日里头提醒吊胆的。”说着惠妃又气苦,哭的更加厉害。
她俯首在儿子肩背上哭了起来。朱承治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轻拍,“娘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那今个的事怎么来的?”惠妃说着咬牙切齿,“该不是齐娘娘那儿终于动手了吧?”
“齐娘娘的那个儿子也有五岁了,她着急呢!五岁的小娃娃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得住,就来整治你……”
“娘!”朱承治提高声量,惠妃吓了一跳,通红着眼忘记了自个接下来要说什么,“娘,外头真的没甚么事,就是出去的时候遇上点儿小意外,时候不早了,娘早些睡。”
惠妃哪里肯,她原本是个懦弱的人,遇事哪怕理在她这边,都犹豫再三不敢声张。但这回遇事的是自个看做眼珠子一样的宝贝儿子,她是不在乎自个,但却在乎儿子。惠妃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长哥儿你有事就对娘说!这么藏着掖着的,娘这心里更不踏实。”
她说着满脸紧张的看他,朱承治犹豫了下,“今早出宫门的时候,随行的仪仗里头有个人被盘查的锦衣卫瞧出点儿不对劲,问话的时候,几句话问下来就要逃。被抓住了。”
惠妃惊骇欲死,伸手捂口,“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皇子们去读书都是有仪仗的,那些个人也不一定都是承乾宫的,所以也有空子可转。惠妃颤抖着手,整个人几乎都站不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是朱承治一把搀扶住她,才没叫她倒地上去。
惠妃好似天塌了一样,抱住朱承治哭,“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事!天杀的杀才!长哥儿从来不惹是生非,老老实实。到底甚么人把祸事儿往你身上推!”
宝馨掖手站在一边,瞧着惠妃头上的凤钗在朱承治脸上戳,看的心惊肉跳,听见她哭诉的内容,更是在心里撇撇嘴。
这别人要是真想要害人,才不管你是好是坏呢。
朱承治也后悔和惠妃说了,惠妃抱着他哭了好会,他慢慢劝,才叫她暂时停了泪,让人摆膳,吃不了几口就又要哭。
“长哥儿委屈,委屈啊。”惠妃攥着帕子擦泪抽泣。
“娘,我这不是没事么?而且那些人也没有翻出甚么对我不利的东西来。再闹也不会闹到我们身上,别哭了。”朱承治无奈放下手里的箸,继续劝她。饭菜早已经提来了,只是惠妃一直没有传膳,所以放在炉子上头温着,到了这会风味都没掉大半了。朱承治加了一箸云耳在嘴里,干巴巴的嚼了几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端端的怎么……”惠妃掖着帕子擦泪,圆桌上菜摆满了,但是她一口都吃不下。
惠妃这样,朱承治哪里吃的下?草草吃了几口,朱承治又劝了惠妃几句,让宫女们伺候惠妃睡下。
回到自己那儿,宝馨叫人给他端了一碗热牛乳和几块水晶玫瑰糕过来。
宝馨自己把东西端到朱承治面前,朱承治歪在罗汉床上,脚上的靴子脱了,露出雪白的罗袜。
罗汉床上头摆着一方螺钿小方桌,宝馨把东西摆上来。朱承治双手枕在脑袋下头,眼睛盯着那边的红罗帐。
一旁的西洋摆钟突然响起,报钟时的乐声在静谧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宝馨也不叫他,站在一旁。朱承治听着报时的钟声,一跃而起。今早上刚过宫门,他人还在舆上,就听到后面的仪仗队伍里头一阵骚动,而后紧接着的就是锦衣卫拔刀跑来,因为这桩子事,他今天书也没读,后来听说他的仪仗队伍里头混进来的那个很有可能是闹的后宫不得安宁的妖人,他跑到乾清宫,等了那么久,父皇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殿下?”宝馨见着他满脸不善,淤积的火气似乎又要爆发,不由得往旁挪了挪。
朱承治脸上阴沉沉的,过了会,脸上的抑郁之气渐渐散去。坐在那儿叹气,瞧见手边有吃的,拿了过来一口糕点一口牛乳的吃着。
“殿下心情好些了?”宝馨在一边问道。
他这次发火不像上次那般浓烈,似乎只是开了个头,都还没有到正戏,就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