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句熟悉不过的清冷,如耳语呢喃——
“你好,我叫子星。”
“我想离你近些。”
“我可以喜欢你吗?”
“做过错的选择么?”
“如果爱我,就看着我……”
“乔。”
……
“乔乔!乔乔!苏医生——苏医生!”
……
“让开!让开!”
“1床患者出现自杀倾向——”
“发现过量服用安眠药几小时?”
“确定6小时内?”
“氟马西尼拮抗剂静脉注射——洗胃准备——下病危,告知家属,没有转好情况下将采取血液净化治疗——”
……
“乔乔啊!乔乔啊……妈错了,妈真的错了……你不要惩罚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鼻息间有一股异物感,喉咙极其干涩,好像还带有一丝锈迹的血腥味,而全身没有一丝动弹的气力。
我的意识迷迷糊糊,一时无法分辨,我到底还在人间,还是已然坠入炼狱?
“妈,你别这样说了。我对乔乔也关心不够,要是早发现,也不至于……好歹救回来了,不是么。乔乔听见,该难过了。”
南卉克制着音量,也克制着情绪,声音中仿佛还有一丝后怕的颤然。
“那天,只有你和乔乔待一块儿,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了一段时间,可怎么那天突然就……怎么会……”
冯雪梅抽抽噎噎的低泣声,潜入了我的耳膜,微微震着我的意识,可不知为何,我感觉睁眼好费劲,就是醒不过来……
之后是挺长的一段沉默,直到南卉在追忆中努力捕捉到一丝可能的预兆——
“乔乔那天有向我提起子星,可我说不认识这人,乔乔听了之后好像就表现得有些晃神。”
“妈,你认识吗?”
彼时,冯雪梅略有些粗粝的手掌正轻拢着我无力垂落的右手,她一言不发,手下的力道却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咳…咳…”虽然打着氧气,可是呼吸还是透不上来,牵扯着胸腔,一阵生疼。
“乔乔!”
“乔乔!”
冯雪梅和南卉,异口同声地呼了一声,急急地便凑拢到我眼前。
“乔乔,你醒了?感觉如何?”
南卉比刚刚激动的情绪,声音更为收敛下去,放低了很多,好似怕惊扰到我。
“傻孩子——”冯雪梅的另一只手抚摸上我的脸颊,眼神复杂,溢满了怜惜和心疼,流转着懊悔和内疚。
我垂了垂双眸,没有丝毫重回人间的欣然,只气若游丝般兀自言语:
“我这样,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低眸并没有看向她们,但能感觉冯雪梅和南卉的眼神无声地在半空中相触了一瞬,冯雪梅握着我的手颤了颤。
她们选择避而不谈。
“啊,乔乔,你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饿了吗?想吃什么?姐回去给你做——”南卉的声音有点发颤,在极力克制。
我勉力笑了一下:“姐,我不饿。”
期间,苏睿来了一次,南卉被叫走了一会儿,然后她回来看着我,冯雪梅又被叫出去好一会才回来,不知是跟苏睿聊了什么,还是躲在走廊上哭过平息过情绪,两人的眼眶都显得红红的。
这几天,加上秦岚,三人总是会至少留下一人陪着我,不对,是看着我。
有时候状态好,我也会回应她们说上几句话,或者在六院的小花坛里晒一会儿午后的暖阳。
但更多时候,只是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呆滞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
直到有一天——
一个陌生女人来了,打破了这种沉闷而压抑的状态。
那是一个如常的晚秋午后,日头暖融融的,洒进了隔着栅栏的窗户里,在地面上被斜斜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方形,我倚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那悬在半空中的细微浮尘,在轻风带动的微弱气流里无序地上下翻滚着。
恰在此时,两声很轻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我回眸望去,房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高瘦的女人,大约与我差不多的年纪。
一头乌发齐肩垂落,身穿一件淡卡其色的长款风衣,里衬是叠领的黑色薄毛衣,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框眼镜,打扮利落干净,眉眼之间初初让人感觉有些疏离清冷,但她化着淡淡的妆容,又添了几分轻熟气质。
她右手插在外衣的口袋中,左手还悬在门上,保持着叩门的动作,见我回眸,才缓缓放下了。
视线相触的一瞬,我捕捉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掺着几分复杂情绪,而那抹疏离感如面具般在眉间松弛、卸去。
这张脸,是陌生的。
可我说不上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似有似无地在心头抓挠了一下,脑海中飘过一缕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还未来得及抓住,便逃逸消散了。
空气中纳着一股化不开的凝固。
她久久不说话,不进门,就那么杵着。
我亦如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我才微微动了动身子,倾身坐起一些,喑哑着问她:“请问,你找谁?”
她眸光闪动,终是挪动了脚步,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咚”“咚”几步声响,她朝我近身缓步走来。
她从阴冷的门边,走进了房间里单薄的晚秋日光,浮尘在她带动的微风里,簇着她翻涌起来,一如搅动了时光的平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