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鸿啸话音方落,领头的跃下马背,单膝跪地道:“愿听裘爷号令!”队中小卒见状,哗啦啦跪了一地。二子连忙跪下,掌心冷汗直冒。却听裘鸿啸说道:“很好。阿大,去里面看看还有多少兄弟,带出来与我们里应外合。若有不从,格杀勿论。”领头的应诺一声,领命而去。二子伏在地上不敢做声,耳边却听得一句:“你可愿为老夫打此头阵?”
二子眼皮狂跳,此时纵有千般不愿也万不敢表露出来。他听到自己强自抑住打颤的牙齿,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裘爷有命,小的莫敢不从。”
“如此兄弟齐心,何事不成!”裘鸿啸朗声笑道,“距子正尚有一盏茶时间,兄弟们稍事歇息。待子正一过,便攻进殿去,直取贼首!”
夜鸮低鸣,声声瘆人。二子打了个哆嗦,他小时候听说夜猫子叫是在数死人的眉毛,数清楚了人就死了。他沾了些雪涂在眉毛上,叫声顿了顿,紧接着又响起来,节奏缓慢平稳,叫得二子直发麻。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夜猫子在数旁人的眉毛,数裘鸿啸的,阿大的,其余人的……
二子坐在地上想入非非,心里一片茫然。眼角瞥见裘鸿啸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盏茶的时间过了。于是起身走到殿门前,拉起门环敲了几敲,扬声说道:“裘四爷回来了,劳驾里面的兄弟开开门。”
门内传来“喳”的一声,似门栓抽拉。二子试探着推了推,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他咬牙将门开得大些,暗自疑惑里面的兄弟怎没有帮他。门一打开,裘鸿啸狠抽马臀,马儿长嘶一声,扬蹄奔入。其余人□□无马,也杀喊着冲了进去。众目睽睽,二子只得跟上前去。经过门口时他向后瞟了一眼,昏暗的长明灯下空无一人,领头的带了人来在门外布下,伺机而动。二子摇了摇头,将一点怪异的感觉赶出脑海,随众人冲到殿前。
美艳女子侧卧在兽皮椅上,檀口微张,红唇一下一下吮舔着纤细的指尖。阶下立着一位白衣紫发的少女,拉开架势持箫横在胸前。裘鸿啸见状一愣,随即叱道:“谁与老夫取妖女首级?”
殿中一阵静默,片刻之后一小卒大喝一声,执矛冲上前去。玄霜冷笑一声,凌空跃起,以箫做剑点向来者顶心。对方见状,慌忙将矛尖迎将上去。“啪”的一声,箫矛相碰,玄容箫断为两截。小卒心中暗喜,未待变招,却见女子将手中半截断箫抛下,借势又拔高几寸,另一只手凌空向他天灵盖拍出一掌。对方调转长矛,未及回护,便双膝一软倒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血来,已然被人毙于掌下!
玄霜提了口气,自空中缓缓落下。众人见同伴死状,一时再不敢妄动。殿中只闻阵阵抽气声和极力压低的呼吸声。“啪”“啪”两声,两截断箫落地,断处生出无数裂纹,蔓延开来,眨眼之间,已碎成一地齑粉。
马儿见血受惊,在原地不安地踱步。裘鸿啸紧紧马缰,这少女武功非比寻常,的确出人意料。他将目光移到娄英秀身上,后者恰恰也在此时乜过来,目光相触,女子蛾眉微蹙,似西子捧心:“裘四爷,原来小妹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冥身不死的妖孽么?这可真叫人伤心。”
裘鸿啸暗暗心惊,这妖女的功力竟强到了如此地步,方才在殿外所言怕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不过箭在弦上,至此已无退路。他强自镇定心神,喝到:“兄弟们莫被妖女唬住,随老夫上前取她狗命!”众人心知退无可退,反生出无边血勇。一喝之下,纷纷向前冲去。玄霜被几个人围住,饶是她武功高强,一时也难以抽身。
娄英秀斜斜倚在兽皮椅上,冷眼看着阶下众人如蚂蚁一般逼近。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有如实质,从众人身上依次掠过。所及之处,异变陡生。众人停住脚步,长矛转向,纷纷向同伴刺去。霎时,殿内惨叫连连,血肉横飞。而受伤之人浑然不觉,挂着半截残肢仍紧握兵戈,不断刺向身边的血肉。
“这……这不可能!”裘鸿啸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战成一团,转瞬折损过半。他双目赤红,狂叫一声:“阿大,带人杀了这妖女!”
话音落地,门口却毫无动静。娄英秀的嘴角越翘越弯,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裘老四啊裘老四,你那视同心腹的阿大,恐怕现在正在外面与兄弟们自相残杀呢!”
裘鸿啸闻言,再也抑制不住,怪叫一声,狂夹马腹,直欲冲上阶前与娄英秀拼命!
娄英秀眸光如针聚起,齿间低低逸出一句“找死”。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握持的动作,手臂缓缓上移,裘鸿啸的身体随之诡异地上浮,四肢在空中可笑地蠕动,似要拼力抓住什么,却注定一无所获。女子纤指慢慢收紧,空中人的双臂随着她的动作拼命在颈侧拉扯,双眼渐渐凸出来,两腮如金鱼一般向外鼓起,双腿在空中蹬来蹬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只听“咔吧”一声,男子的头颅向一侧弯成奇怪的角度,娄英秀红唇一勾,手臂落下。男子脸色黑紫,身体如一口沉重的麻袋,“啪”地落到地上。
软料铺阶,红绒垫地。座上女子的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勉力搏杀的几个小卒依次倒在地上。她徐徐收回目光,斜靠椅背似不胜娇慵:“将这里收拾了,一股血腥味,闻着就恶心。”
玄霜应了一声,复又问道:“裘老四此次并未带回人来,可要属下下山为当家的分忧?”
“不必了,将活着的关进牢里,半月之期将至,这些人勉强够用,”娄英秀合上双眸,“你这几日也不必在我身边随侍,去看好那小子。眼下我信得过的只有你,莫再出什么幺蛾子。”
“是。”
注:关于修建墓穴的别称,作者不太清楚,此处随便取了一个。如果有知道的欢迎指正。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半身瘫痪如何上厕所,这是篇清水文,清水文。。。
发烧是因为吃了过期药(……),不用担心(……)
十分感谢没有放弃我的小天使们(?_?),下章就完结!!!
☆、(十六)
甲府。
“他这样昏了六日,若后天仍未醒,那么与娄英秀的半月之期……”良垣皱眉盯着榻上男子,后者依旧无知无觉。倒是百里登风说这人每日都在好转,他可没看出今日与昨日有什么不同。
百里登风照常替榻上人按摩四肢。单雨童的脉息一日强过一日,他曾试着输些内力进去,发现这人的丹田不似以往空虚,经脉之中真气流转,将他的内力尽数吸收。百里登风心知单雨童醒来只在早晚,经良垣一提,却将他一直不愿提起的事说了出来。他沉默片刻:“若明日他仍是这样,我便动身去戎武山与娄英秀一会。”
“登风大哥,这不是送……”燕凌姣急道,娄英秀武功今非昔比,而百里登风已非重阳之体,如何与之抗衡?她知此举不啻以卵击石,却还是不忍说出那个“死”字。
百里登风笑笑:“他的弟弟还在那里。我受人之托,须给他个交代。”他忽转身对燕、良二人一揖到地:“若我未回,单兄便拜托你们照顾了。”
良垣看他神情极为端肃,一时凝噎。燕凌姣十指绞住衣角,神色戚戚,樱唇开开阖阖,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你要将我托付给谁?”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单雨童倚在床头,初生的朝阳照在他脸上,他似乎觉得有些刺眼,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瞧向旁边黑发男子。
百里登风见他对自己微微一笑,只觉恍如梦境。他揉揉眼细看,这人一双金青色的眸子里确实盛满了自己的影子,眼瞳闪耀仿如晴空碧海,直欲将人吸进那闪亮的波心。待旁边传来一声咳嗽,他才如梦初醒般,磕磕巴巴道:“你……你醒了便好,身上可有什么不适?我,我自然不会将你推给别人的。”
官道上前后驰来两骑。前面的白衣男子频频挥鞭催马快跑,似急着赶路。马背颠簸,他却稳稳坐着,显然内功不弱。后面的黑发男子显得稍老成些,始终与前人保持着一骑的距离。他见前面的人越来越快,忍不住开口喊道:“你功力真的恢复了么,长途奔驰,可还吃得消——”
“不消你担心,”白衣男子回头答道,蓝发向后扬起,露出一张堪比女子的秀丽脸庞。他又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前面就是纵淮镇了,到镇上歇脚不迟——”
百里登风无奈笑笑,从这里到纵淮镇,起码还要半日,手上却加紧了催马。马蹄哒哒声中,两骑绝尘而去。
曛烟笼四野,夕霞染窗閈。
二人到了纵淮镇下马,见四周还是一片死气沉沉,不同的只是白雪换烟霞。百里登风暗想今夜是上不了戎武山了,对单雨童说道:“天色不早,不如在镇上休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