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加成缓缓握紧拳头,抬起脸冲着她又笑起来,笑容暗含偏执的意味令人心颤,“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找回原本属于我的人”
“别强盗逻辑,并不是你当了我一年邻居,我就属于你了。”陆星月神色冷冽如冰,“滚出去。”
周加成嘴唇抿出冷硬的弧度,强忍着翻腾的情绪盯了她良久,眼里仿佛沾染上了些许灰败与落寞,整个人都黯然了下来。他将筷子塞入她的手里,低声道:“不管怎么样,多少吃点,我出去就是了。”
他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门了,陆星月跟在他身后,将门给关上。
第二天一早,在超市里买了一些礼品,他们就出发了。
陆星月回头能看到周加成的车里依旧跟在后面,如同他那人一样,执拗的前行。
易娟也注意到了,暗中摇摇头,对于周加成她已经有些猜测了。她开始担忧,自己这次该不会要目睹什么大事件发生吧……
离开县城下乡之后,路越来越难走,视野里出现的房屋也越来越陈旧,他们的车在狭窄不平的土路上行驶,有时候迎面来一个骑自行车的村民都要减速小心的错开,生怕开快了将人怼到旁边的田沟里了。开车的男同事忍不住吐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样破烂不堪的路。
周加成的车一直稳稳跟着没掉队,一个多小时候车程之后,他们到了石牛村。
又经过一番打听,他们才终于循着荒芜乡间小路,找到了那个孩子的家。
第九十二章
说是家, 其实就是间破旧不堪的土屋, 屋顶铺着白色的塑料布,门边贴着褪了色卷了边的春联, 堂屋门外左边是一小堆木柴, 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蛇皮袋,右边垒了一个小屋当厨房,厨房里一口灶台,灶台已经被烟火熏黑了大半, 上面搁着一口空铁锅, 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盆,旁边有口水缸。
他们来之后, 这个家里唯一的老人就佝偻着背进到了厨房, 在这口缸里舀水招待他们。粗瓷碗,碗里有细线一样的白色虫子在翻腾。易娟惊恐地猛抽一口气,身子朝后缩了缩,忙挤出笑来摆手说:“奶奶, 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不渴!”
他们几人进到屋内,将带来的礼品还有之前给孩子准备好的衣服都拿出来。
老人抹着泪, 连连说:“都是好人,好人啊。”
那个牵动万千网友之心, 名叫然然的小男孩躲在老人身后,大眼睛怯怯的看着他们。
陆星月从资料里得知,这家里现在就剩下两口人, 一个奶奶,一个领养的孙子,奶奶浑身病痛,小孩跟子熹差不多大小,却面黄肌瘦,走路都摇摇晃晃不太稳。
之前就是奶奶带着然然去镇上捡破烂,被人拍了发到网上引起的关注。
这段时间网友的捐款应该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的手里,可让陆星月奇怪的是条件并无什么改善,孩子也仍旧穿着单薄的衣服,鼻头都冻得发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环节出了岔子。
陆星月看着不忍,将孩子叫到一边,把带来的新棉袄给他换上,然然有点怕生的,但还是结结巴巴说了句:“谢谢阿姨。”陆星月心中酸软,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又拆了一根早上特地买的棒棒糖给他吃。
两名男同事搬来器材采访拍摄素材,将这艰苦卓绝的环境和浑身都写满了可怜的祖孙二人都收进镜头里。
陆星月不经意一回头,看到原本在不远处逗狗的周加成正在跟一名挎着竹篮的农妇说话,农妇很警惕,发现有人看她,扭身匆匆忙忙离开了。
“星月。”周加成大步走回陆星月身边,凑过来低声道:“有事跟你说。”
陆星月充耳不闻,并朝着旁边避了一步。
周加成无奈补充:“跟这家人相关的,真不骗你,刚听来的。”
陆星月侧眸狐疑的看他一下,又想到刚才那名农妇,思忖片刻才随他走到屋旁边的那棵树下,“什么事?”
周加成没糊弄她,果真讲的是关于这家的事,刚才那名农妇告诉他的。
内容让陆星月颇有点吃惊。
原来,这老太太年轻时生了好几个女孩,送的送丢的丢,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两儿子,她老公却仍旧厌弃她,在外面找了人,将大儿子带走,跟她断绝了联系,而她将小儿子艰难地抚养长大。
小儿子经过千辛万难的娶了个媳妇,结果夫妻二人打工路上出了意外都没了,老太太悲痛欲绝,一个人凄凄苦苦过了好久,前几年才在拾荒的时候捡了个男婴回来养着充当慰藉。
这老太太的大儿子虽然被带城里去了,可他并没有什么成就,快四十好几都还一事无成,还喜欢赌博斗殴,完全就是个混子。之前因为躲赌债跑来这儿了,把老太家里唯一台值钱的电扇,还有政府救济给的小猪崽都拿去卖了。
老太太当时坐在门口大哭,村民可怜她还接济她跟然然一段时间。可这老太太哭过之后,却依然是个会心疼儿子的,过后只要他来有什么吃的都先紧着他,还把拾破烂挣的钱也拿去给他花,自己跟孩子都吃不饱,又被打被骂,却还是心甘情愿当牛做马。
农妇说,镇上有人瞧见给那然然拍照片的就是老太的大儿子,他逼着然然捡圾堆的东西吃,当时就有人还奇怪来着。
这里居住的人消息闭塞,不太会操作网络,这农妇女儿在外面上大学,看到新闻爆火了才回来告诉她的。看来,是那个男人故意放到网上博取同情,想骗点善款,没想到竟然会火了,而且还有大批善心人捐钱买衣服。
在陆星月他们来的前一个星期,就已经有志愿者来慰问,给他们家钱,让老太太治病修房子买粮食。可事实上最后那些都被老太太的大儿子拿去还完债,继续赌博潇洒了,给然然的衣服也都拿去贱卖了。
因为不断的有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过来,这事儿在村里有了点风声,可大儿子是个混混,村里的人都生怕断了他的财路会要命,就算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都不敢揭穿。
那农妇见今天又有人来,实在憋不住了,才悄悄告诉了在那招猫逗狗的周加成。
陆星月回头望向正对着摄像机伤心抹泪的老太太,她驼着背,皮肤黝黑,说话时稀疏的几颗牙齿,完全就是一个清苦可怜的老人形象,“当时孩子太饿了,实在太饿了,我没钱没吃的,实在没办法……”她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自己跟然然悲苦的生活。
虽然不能听信那农妇的一面之词,可这老太太接收了志愿者的善款,如果真的心疼孩子,这么冷的天怎么也该给孩子添一件新的冬衣才是,而不是让孩子穿得那么单薄,就为了继续博取人家的同情。
老人会懂这些吗?无非是有人教。
网上的信息只展露了一角,之前网友们可都在称赞老奶奶心善,过得这么辛苦还坚持抚养孩子长大。
慈善一事,做起来一向艰难,因为人心和人性,实在太难以捉摸了。
她也没想到,节目才开始这个主题没多久便遇上了。
陆星月犹豫片刻,把几个同事叫到旁边低声说了此事,易娟都也惊愕了,“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也太好笑了,网上那么多人捐钱,说不定人家现在比我们钱还多呢。这是诈骗了吧。”
她话刚落音,就见老太太站在门口那眯着眼睛张望,似乎是奇怪他们为什么突然不拍了。
易娟声音也小了些,“不知为什么,我刚才还觉得她可怜,现在看她简直就是老奸巨猾……”
陆星月心想,老奸巨猾倒是谈不上,就是愚昧,可怜可悲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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