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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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师在讲台上平静地说:“快结束了。”

数了数日子,还有十天就结营了。

吴老师的衣服几乎都长差不多,衬衫、短袖,几天一个轮回地穿,没什么新花样,但现在衣服却好像发胖了,人在里面瘦瘦的。他为什么会变瘦呢?眼底下的青黑和眼袋挂着,给脸增加了五岁,当老师似乎会让人憔悴啊。或许是因为学生太不听话了?又或许是他的生活出现了状况?这么一想,无人提起过吴老师的生活呢,它好像不存在似的。

快结束了。我怔怔的,食指关节咬在牙间,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痛楚。

维杰他不理我了。

在走廊上碰到他,他的胳膊也不会再伸出来拦住我,也不会从我怀里抽出练习题嘲笑我的错误。现在他把我视为空气,彻底忽视我的存在,连眼神都吝啬给我。他没有再来我座位旁边干扰我,戏谑地笑我,调侃我。他们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像平常一样,教室里回荡着他们的笑声,嬉笑怒骂,像一个巨大的球朝我滚来,把我滚进球里,里面是真空的,把一切都隔绝在外面。我困在中间手抓着脖子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都快要爆炸。

晚上他基本不来我的寝室,来的话基本上是找大秃拿东西,就像到自家厨房翻冰箱一样,一脸冷漠,举止自然,就当我不存在。我桌上的他的物品,实际上他寝室里都有,可以不需要。他能和别人说说笑笑,泰然自若,可当我注视着他时,却从没得到回应过,就像我被拒绝了。他不再注视我了。

他的无视仿佛在跟我划界限,我已经不在他的生活里面,完全排除在外头。那是种让我浑身冰冷的孤独感。

有一次,我在澡堂淋浴,脸埋在手心里哭了出来。他到底想要什么我一无所知,我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先前以为他乐于一直控制我,从中汲取快感来填补自己心中所缺,但现在似乎都被推翻了。不过他还是控制着我,胸口的线依然在他的手里,他的冷漠是另一种操纵,一场恶意更甚的凌虐。

我发现自己宁愿他打我,也不愿再也与他毫无瓜葛,像个破娃娃一样用完就被冷落在垃圾堆里。他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控制我欺负我,又无所谓地把我丢掉?他怎么能这么善变而毫无人情味?

上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我面朝窗外,手撑着脸发呆。维杰在篮球场上拼命得分,场外围着男男女女。他妈的,我想。他根本只在乎自己!我一时变得无比愤怒。

他们的精力好像永远不会枯竭一样,小腿绷出健康的肌肉线条,手互相拍打在肩上,笑着打气,或者大骂对方脏话,汗水湿润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有兄弟或女生送水,毫不顾忌对方身上的汗臭和篮球味,一脸嗅觉消失的天真神情。维杰依然很酷,不爱夸张地大声说话或做动作。

他那天是真的想吻我吗?为什么?我又为什么躲呢?他的表现得超出了我的判断,我当时真的很惊讶,因为畏惧,因为恐慌,因为想保护自己。他的转变源于我躲开他,因为他自尊心受伤了吗?如果吻回去的话,他还能变回来吗?还是会变成另一个人?我胡思乱想着。

时间差不多了,篮球场上的人逐渐变少了,维杰还站在那里,低头拍球,然后扬起手臂投篮。有人去和他说话,他们交流了些什么,然后那个人就走了,维杰留在那里,依旧不紧不慢地投篮,仿佛在思考。他变得好奇怪,是不是不想上课了?

下午的课没有什么重要的,无非是做不同科目的练习。各种练习资料塞满了我的桌洞、储物柜,桌上还叠着一摞教材参考书,枯燥乏味得要死,但总有一种魔力拎着学生的头皮去学,好像填完了那些空,就能得到某种心安,然而本质上这些题已经做了几千遍几万遍了。

“还有十天,妈的,就又要上学了。”有人抱怨着生活。

这句话像一条鞭子,凌空抽打过来。我突然起身,飞快地跑出了教室,有种奇怪的冲动让我想要抓住维杰的领子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当猴耍?!我一路跑下楼梯,再冲出教学楼,风景从两边向后倒退,篮球场越来越近了,维杰的身体在被逐渐放大。他听到动静,手里拍着球,转头看向我,表情明显愣住了。

我停了在篮球场的边缘,胸口大幅度起伏,微弯下腰,边喘气边说话:“你……你不去上课吗?”

他愣了好一会儿,恢复常色,低头继续拍球,瞄准,投篮。咻得一下投了个空心球。

“他妈的……”我咬牙切齿,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眶开始泛红。在一股冲动的驱使下,我上前抓住他的领口扑倒他,“你为什么不理我!”

远处的上空飘来隐隐的低呼声,同学好奇地围在窗户前观看。他们听不清我们在讲什么,叽叽喳喳地似乎在说:“草,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余温竟然要揍维杰?”

人头越聚越多。

维杰的背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声,眼神瞬间凶狠,摁住我的肩膀反手把我撂倒压在地上。我的手还死死地攥着他的衣领,倔强得像一头牛犊。他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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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骨和前胸暴露在空气中。

“你找死吗?”

他咬着牙,低沉恼怒的声音透过齿缝威胁我。余光中,我扫见他攥紧的拳头,手腕上浮出的青筋,皮肤下的骨骼,蓄力的肌肉,想到了疼痛。我心头涌出了后悔,早知道不该这么冲动的,我要被打死了。每一个被维杰揍的人都惨淡无比,鼻子流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体捂这扶那的。

温热的液体滑到我的太阳穴,渗入头发里。我松开手,害怕地闭起眼睛,等待拳头落到我的脸上。过了很久,拳头还没落下来。只听见维杰嗤笑一声,嘲讽道:“你还不怕我?”

我睁开眼,阳光刺进我的瞳孔里,我眯起眼睛,看不清维杰的表情。我一声不吭。

维杰用手拍了拍我的脸,我听他骂我:“怂逼玩意儿。”

我一直盯着他,他的黑色眼睛难得注视着我。在我的视线里,他的背后就是天空,蓝得很彻底,飞鸟划过,只有他一个人。我被罩在他的阴影里,如待宰的羔羊。渐渐地,维杰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变得严肃了起来,一切都变得安安静静。他注视着我,背阳下他的目光更深了一层。我想起了他想吻我时,眼神就是这样的。

他突然起身,单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手臂被他拽得生疼,仿佛撕裂。

“啊啊——”我眯起眼睛忍不住叫唤,身体不得不赶紧站起来,然后甩开他的手。他被甩开的手再度追上来,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朝和教学楼的另一个方向走。

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被拽到有沙坑单杠的地方,东边有一个放器材的小仓库,门被紧锁。他把我拽到小仓库的侧面和学校的围墙形成的中间地带里,地上很多烟头,揉皱的纸巾,是个肮脏的容易被忽略卫生的地方。我就被抵在肮脏的墙上,我甚至都没看到墙一眼就被靠在上面,到底有多脏全凭我想象。

但这肮脏的地方只有我和维杰两个人,我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找我做什么?”维杰的问话反而更让人困惑,明明是这个人拉别人到这里。

“我……我……”我支支吾吾,抬起手腕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雾气里盯着他,他的脸变得很模糊。

我的嘴唇被压上了,维杰的舌头伸了进来,去碰我的舌头。我呼吸着他的呼吸,身体颤抖了一下,先变得僵硬,然后渐渐变得柔软,舌头不再躲躲闪闪。他的手掌捧上我的脸,带着篮球的味道。我力不从心地迎合着他,他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我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像黄油一样化开了。他咬起我的嘴唇,像动物一样,用牙齿轻轻碾磨着。“不要告诉别人。”他低声对我说,脸近在咫尺。我点了点头,他轻啄了一下我的嘴唇,又继续吻我。

这段时间我变得很快乐,做事情变得轻松起来,心情很好,可我却发现维杰变得有些沉默,好像有了心事。他仍旧在人群里该笑的时候笑,但无论有多好笑,他的眼睛是不笑的。他虽然生活作风一如往常,但精神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少了以前嚣张的劲。有传言说,我和维杰在某个角落里打了一架,结果打了个平手,或者我竟然打赢了,维杰从此郁郁寡欢。这是阿泽告诉我的,当然就当做笑话讲,他总是缠着我问究竟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眼皮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样子,人却完好无损地回来。我说,因为我哭了,维杰不打爱哭鬼。

最近我经常被维杰叫到他的寝室洗内裤,另一个室友不在的时候,他会凑过来亲我。我问他:“你家里都有人帮你洗衣服的吗?”他微不可感地顿了一下,回答道:“我阿姨。”他有次问我:“上次开车带你的人是谁?”“哪一次?”“周日的时候。”“我哥哥。”他有点惊讶。“长得一点也不像。”“他像爸爸,我像妈妈。”我微微笑了起来。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谈话有在进步,更像是正常对话,带入了各自生活的信息,当然都发生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我似乎更了解了他一些,但我不敢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我觉得这并不需要问,我能感受到他喜欢我,带有欲望的那种。我们也从不碰关于未来的话题,从没提起过,诸如你想考什么大学,你以后想做什么,你喜欢去哪个城市,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一点点都不会去触碰。我连想都不敢去想,因为离未来只剩下屈指可数的日子了。我没有手机,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一年以后我们会身处何处连自己都不晓得,我们会过上毫不相干的生活。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可能只有我会想他。

我常常会在洗衣服的时候陷入很深的思绪里。他衣服的味道,我的味道,我将气味吸进鼻子里,深深刻进记忆里。

有一次,维杰的手搭在我的胯骨上,拉我向后撞上他的身体。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站稳,捏着他内裤的手浸在水里,变得很僵硬。他的呼吸擦着我的耳朵,湿湿热热的。他的下身又轻轻撞了两下。

我手足无措,身体也出现了某种反应。我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两个人,脸颊烧得通红。

他的身体开始压着我,上身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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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朝我倾斜下来,形成一个角度,我的双手不得不摊开撑在盆底,抻直手臂,顶着他施加的压力。他下身摩擦着我的臀部,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喘出湿热的气息。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声音在我的体内回荡,就好像我是一块回音板。臀部上夏季薄薄的衣料被磨得发出轻微耳热的响声,我咬着牙,保持着难受的姿势,承受着各种压力,心脏紧张剧烈地跳动着。恍惚中,我的思绪被带回到了漆黑荒草地的那个晚上,身体一阵颤抖。

“又要洗一条内裤了。”维杰在我通红的耳边轻声说,然后嘴唇碰了下我的脸。

他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干净的内裤走进卫生间里,出来后手里提着被换下的黑色内裤,我看见上面沾着粘稠的液体。维杰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带有某种趣味的笑意,应该是我的脸太红了,看起来很好笑的缘故。

不过,在有人的场所,我们会像以往一样,我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他有他自己的世界。

还有三天。我待在座位上,心里默默地数着日子,阳光照亮了空气中干燥的粉尘,像是宇宙里无数细小的旋转的星球。维杰在走廊外混迹于朋友里,卡娜在教室后面靠着书柜和其他女生聊天。快上课时,人们纷纷进教室,响起一团噪音,维杰身后跟着阿兰,已经有好几次看到阿兰走在维杰附近。

“我跟你讲,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听说阿兰和维杰在一起了,卧槽谁能想到?”阿泽也注意到了教室门口,他侧过身子,头伸向我,神秘又八卦地跟我说,“我还以为阿兰喜欢的是你,女生真难懂。”

一瞬间,我的五官都变重了,被什么东西压着,退潮般沉了下来。阿泽看到我脸色不对劲,不敢多说些什么。我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以及难以理解,但更多的是心痛,几乎带给我切肤之感。我低着头保持着肩膀不动,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怎么回事?我从没料到维杰会谈恋爱。虽然我与他没有任何确认的关系,但明显他的所作所为非常不道德,简直到了可恨的程度。我听到身体内有碎裂的声音,清晰而刺耳。

老师发现了我的异样,私下走近我,手抚上我的背部问我怎么了,她这才发现我身子在抖。同学们都在思考证明题,极少有个别人转头望向我。我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没说话,其实也根本没听到老师在问我什么。

“我们先出去一下。”老师觉得我情况很特殊,看起来像心理崩溃的状况,捏了捏我的肩膀,低着头轻声说。不过这句话引来了更多同学的关注。

我站了起来和老师走出教室,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我用手臂遮住眼睛,老师问我什么都不回答,她就带我去办公室,我一路哭着来到那里。吴老师此时在另一个班上课,位置上空空的,老师让我坐下,递给我一杯热水,她还得回去上课,就让我在这里平静一下。

她走了出去,两个正在办公的老师抬头查看着我的情况。

我捧着热水,手掌被烫得发疼。我发现自己在对方的世界所占据的部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而我的世界里却只有他一个人,这特别的讽刺。

我放下水杯起身要走,一个老师警惕地问我:“同学你去哪儿?”

“我去洗手间。”我说。

我来到无人的空楼层里坐着,整个人都很疲软,脑子里也没有思考什么,身体陷入一种很空旷的死寂状态。但我的脸一直都是湿的,眼睛不停地在流泪。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快睡过去了,恍了下神,站了起来,我用袖子乱擦自己的脸,想要回寝室。我走下一层楼梯,在下一个楼梯台阶上发现维杰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扶手上,似要上楼的样子,但又没有。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问他:“你和阿兰在一起了?”

他没说话也没点头,嘴唇动了一下。

“你喜欢她吗?”

他还是没有反应,然后他朝我走来,伸出手想要来碰我,被我打掉了。

“你这个垃圾!”

我朝他大吼,愤怒地跑下楼。

我和维杰的关系彻底破裂了,就跟做梦一样,一切都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我有种被侮辱的感觉。最后的三天我再也没和他说过话,也没有眼神交流。我把他视为不详的阴云,看一眼就会被诅咒。

最后一天闭营大会结束,学校里挤满家长和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响成一片,校门口停满了各种各样闪闪发光的车。等我回过神来,自已经站在父亲的车旁了,父亲和哥哥正在帮我把行李装上后备箱,他们在讨论有关股票的话题。母亲用涂着墨绿色指甲的白皙手掌摸着我的脸,不断整理我的头发。她是个没有名气的室内装潢设计师,但衣服向来有自己的品味,风摆动着她巧克力色的耳边发和波西米亚风的暗色长裙。她心疼地说:“你在学校吃的很少吗?怎么这么瘦了?”

“吃得很健康。”我说。

我控制着自己不去寻找维杰的身影,但还是忍不住用视线在周围人群里搜索。

后备箱砰的一声关上了。

“上车。”父亲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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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地发令。

我缓慢地打开车门,坐进去,关上门,就像慢动作一样。从车窗内望出去,维杰站在他父亲的车边,背着黑色的包,和一个年轻的身穿灰色西装的干练女人在说些什么,他眼睛望着我的车窗,我和他透过不透明的玻璃遥遥对视。车子缓缓发动,维杰的身影在向后倒退,他的注视变得原来越遥远,就像隔着一层透明介质的久远记忆一样。我想打开窗,伸出脑袋,朝他大喊。他所做的一切,曾都让我如此痴迷和痛苦,他所处碰过的我的身体,现在开始变得空洞。我想要他知道,我想要的远不止接吻、触碰、眼神的交汇,我期望更多更多。我怀着一颗没有表达出来的心。求你带我回去吧,回到今年夏日的梦里,噩梦也好,美梦也罢,只要有你所在的世界,我都能接受。

直到看不见他了,我才转回身子,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对着传送带般的灰色马路发呆。

“过三天你又要开学啦!”哥哥的头朝我倾过来,幸灾乐祸地说,突然间似乎发生了好笑又吃惊的事情,他叫道,“爸妈,他哭了!哈哈哈哈,他竟然哭了,妈!你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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