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雪浑身冷的不行,离开暴雨之中后,那阵麻木的疼痛又唤醒了她的记忆,她缓缓望向自己下半身,面生的大夫一脸凝重的为她诊脉,“我要死了吗?”
她觉得好疼,心上疼,身上也疼,哪哪都是伤一般。
她这么问,终于得到谢狰玉凌厉的眼刀了,“你不好好待在马车里跑出来做什么?”
胭雪受到斥责鼻头一酸。
她要怎么告诉他,她的心碎成两瓣,在看到他出现那一刻就情不由衷的想去找他,她知道那样不该,身体却不受控制。
现在被骂她也觉得自己做的太傻,这人怕是根本不想见到她,可感情若是能轻易割舍,她又何必在这受他冷眼。
腹部最后一丝热流流尽时,胭雪的脸色已经透着青白了,明明身上发冷,额头却开始冒出冷汗,手也忍不住揪住床榻上的被褥。
她咬住嘴皮,也顾不得王玄济在把脉,一瞬间抽回手,惊的王玄济扶住差点翻倒在床榻之外的胭雪。
在她痛忍不住时,挣扎间的裙子也乱了露出被染的鲜血淋漓湿透的白红里衬,谢狰玉一眼不错的瞪着,寒声质问,“王玄济,她怎么回事?”
胭雪突然听刚才给她诊脉的大夫着急的问:“‘姑娘多久没来月事了,以前可有出现这样的迹象?”
她倏地心里一冷,慌慌张张的抬起头,回忆道:“不、不记得了。”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带进来的红翠叫了她一声后,跪在地上替她道:“不少日子没来了,一直没来,在马车上,姑娘坐过的地方,也留下了很多血。”
“在此之前姑娘和公子可有过房事。”
王玄济的问话让胭雪与谢狰玉的目光碰到一起,他来回一看已经了然,脸上的凝重和一声不易察觉的低叹,还是叫谢狰玉发现了。
当谢狰玉双目冷厉的盯紧他时,王玄济的话让他们二人心跳都快停了。
“姑娘此前身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王玄济越说身姿越弯了下去,像是想避开谢狰玉锋利如刀的骇然气势,“只不过……”
他更不敢看他和榻上胭雪的神色,“动了胎气,气血衰弱,以致这位姑娘如今,如今滑胎了。”
整个屋子充满从震惊到压抑的沉默。
谢狰玉更是咬牙切齿的道:“王玄济!”
榻上伴随着哭声响起,顿时屋子里充斥起震天怒火和悲鸣。
谢狰玉上前差点将王玄济踹死在屋里,他边动手边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怀了什么?都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她怎还会滑胎,你敢乱说,你敢乱说!”
屋内其他人瑟瑟发抖,三津眼见同僚就要丧命及时阻止,“世子,冷静。”
红翠爬到床边安慰刚知道自己痛失孩子的胭雪,她匍匐在床上揪着心口,觉得从未这般痛过,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怀了身孕,而就因为她动了胎气,害了还未出世的孩子性命。
王玄济抱头倒在地上满脸是血,谢狰玉被拦转身就踢飞屋内的一把椅子,他像是无处发泄心中暴戾的野兽,冷着脸色阴沉的看见什么就扔就砸,“你他娘的再说一遍,她现在如何?”
王玄济不敢不说,痛苦的道:“骨肉分离之痛确实难以面对,但这位姑娘确实……已经滑胎了,还请世子和姑娘节哀,小产之后还需养好身子,日后还会有机会。”
谢狰玉眼神漠然森冷的弯腰,突然从地上拾起一块瓷片,他走上前逼近王玄济像是要割了他说话舌头。
“你行的什么医术。”谢狰玉扫过榻上胭雪的一袭半红半白的带血襦裙,手上一顿,接着将瓷片捏的更紧,直到扎破手一阵刺痛,鲜血从他掌心顺着瓷片流出,他冷冰冰的对王玄济道:“去,我要你治好她的身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痛苦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匍匐在榻上的胭雪愣愣的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眼前一身戾气无处发泄逼迫大夫的谢狰玉,眼中满是煞气和暴躁,她忽然怔然,喃喃地,“你也会难过么?”
“你也会在意么?”
胭雪看看谢狰玉,又看看满地的残余,被殴打出血告诉他和她的王玄济,还有一样流出眼泪的红翠,药堂惶恐的下人,拧眉肃穆而立的三津,突然觉得荒唐极了。
她断断续续笑出了声,以至于谢狰玉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胭雪笑完红着泪眼挥开红翠下榻,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冲破阻拦,扑到谢狰玉跟前,抓住他握着瓷片的那只手就要往脖子上抹。
谢狰玉的反应如同被蛇咬了一口那般迅速将她推开,“你疯了!”怕她摔倒,又连忙将瓷片丢下,好在胭雪颤颤巍巍的被人扶住了,她凄楚的瞪向谢狰玉,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叫她眼神透着无尽的幽怨。
她与谢狰玉就好似对峙般,沉默的对视,屋内没一个敢出声惊扰他们,压抑的气氛就像大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良久之后,是更怒不可及的谢狰玉退让,他仿佛被胭雪眼中的怨恨蛰伤了般,“你。”
她怀孕了,他到今日才知道她怀孕了,谢狰玉说她明明喝过避子汤,也一直有在喝,怎么会怀孕。
可是王玄济说并非不无可能,也有可能有些日子没喝,三天两头漏了一碗,或是喝的久了药效不奏效了,总之都有可能。
谢狰玉刚感到震撼诧然,滋味复杂无比,就又听王玄济说她滑胎了,这怎么可能,他暴怒无比,觉着王玄济在戏耍他,她有了他的孩子,这是谢狰玉从未想过的事,所遭受的冲击并不比胭雪的少,纵然阴唳非常,勃然大怒中面对此时的胭雪也有一丝无措棘手。
“给她换身衣服,照顾好她。”
他低沉的命令王玄济等人,似乎不想在这间沉闷到窒息的屋子里待下去。
胭雪动了动,红翠紧紧抱住她,“姑娘,换身衣服,奴婢照顾你,身体要紧。”
她无动于衷,走不了,便对着谢狰玉的背影喊道:“谢世子。”
谢狰玉顿住脚步,冰冷薄怒的脸上透着一丝诧然的回头。
胭雪用从未唤过他的语气又叫了他一遍,她站在灰暗的屋内,满地残余之上,狼狈至极,那双总是含情脉脉凝视他的眼睛深处,藏着痛恨的光,“你要记得,是你我害死他的,我们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风中的衣摆消失在门槛,像是再也无法听下去胭雪对自我和他的控诉,谢狰玉的脚步如同来时那般急速。
眼睁睁的看着谢狰玉的身影离开,胭雪脱力般的往后倒去,目光呆滞的望着床梁,最后难受的闭上通红的双眼,默默流泪。
原来她早已有了他的孩子,如果他不赶她走,孩子还会留住吗,迟早会被发现吧。
若她没有动了胎气,她还能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没有了,一切都毁了。
说要谢狰玉也记得,其实是她害了肚里的孩子才对,如果她不去追,如果她早点发现不对,如果在红翠提出让大夫给她瞧瞧时她不故意逞强,是不是就能留下孩子了……
想到这些,胭雪悔不当初,最后蜷缩在榻上,将自己抱成一团,谁也不理,泣不成声。
钟府的大门台阶上,一把油纸伞撑在头上,雨水滴答下着,“夫人,好像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