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次想将消息传给庆王,但人无论如何也派不出去,朝廷军将城门看守得死死的。
“秦王的军队被困,你北戎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是已同北戎王商议好了,他们出三万兵,等殿下坐上了皇位,便将代地宜山以北给他们么?”
这条件对北戎来说不可谓不诱人。北戎近几年内政有些乱,手足之间争权争得厉害。若是北戎王又新增一些土地,那么他自己的王位就稳了。张问是如何也想不通,北戎有什么理由拒绝。
当然说客是简重。他自己也有些疑惑:“这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回答很模糊,我们或许等不到北戎支援了。”
张问细细想着从开始到现在的局势,变局太大,始料未及。无论是京城内部还是京城外部,他们最开始都是占优势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了呢?
城内情况他还有些不大清楚,但思忖过后慢慢得出一个不明确的答案:从庆王消失开始,一切都变了。
不过才短短几日……从发兵到现在已有三四日了!他们原计划是一日便可拿下京城,随后问题都好解决,可现在……
“你说……殿下真有可能心疾发作,已出了事吗?”他声音有些飘忽,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实在也是有些心绪不稳了。
简重摇了摇头:“殿下一直注意身体,大夫都说他可以撑到明年春的。”
张问默不作声,心底只叹息一声。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变数还少么?他思量着,秦珩虽然有些气魄,但筹谋划策与庆王想比差太远了,从他一声不吭便去对江家和沈家下手便能看得出来。
……若是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许,他要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他们的营帐距离血战之地稍远些,但出了营帐还是能够看得到前线的激战。雪不知何时停的,天边微微露出些许阳光,但并无半分暖意。冷漠的光洒在洇着血的雪地上,仿佛能看到森森白骨。
简重的目光凝在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小兵身上。那兵刚杀死了面前的敌人,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满是鲜血,目光似乎正向他看来。年纪不大,面容看着还稍有些稚嫩,目光却坚韧得很。
这样的目光有些熟悉。
他一晃神,记忆忽然回到了七八年前。
——我只教你一年,要领授予你,其余当自行领会,平时苦练不得懈怠。俗言道严师出高徒,我必严格要求你,能到什么程度全靠你的造化了。不要求你日后争个什么名头,只有一点,不可有邪念。君子书剑并举,比剑如比德。
比剑如比德。这一句话授予她,而后不过几年,他是庆王帐下谍者,周旋于北戎蛮夷之间,虚伪至极;她于京中恶名尽显,手染鲜血,冷淡凉薄。
都有苦处,他明白的。
教她之时已知她是女儿身,可却比寻常男子都要坚韧。她那年于雪中练剑之时,便是那般的目光,足下步法轻盈熟练,一招一式风姿飒爽。
可从一开始,他便是庆王的人,进江家亦是提前安排好的。临走之时他竟有些不舍,看她规规整整行礼,他知道那一年里,她伤的会是哪里。
然而那些痛,她无人倾诉;那些伤,或许一辈子都无人知晓。他敛去了所有心疼,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至今应有七年未见了吧。
简重回头:“张先生,此次我们若胜了,还能留下江怀璧吗?”
张问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他便沉默了。只知道无论他们胜负如何,江怀璧在这一次宫乱中,必然是要受伤的。她那样的性子,又有满身的才华,纵是女儿身,也难逃一劫。
若是他与她对阵,那么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但自从北戎那边没了消息后,他宁愿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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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帝等人此刻已从暗道中出来,正处于一座偏僻的宫殿中。虽说偏僻,但景明帝却对此异常熟悉。
他心底暗暗叹一声,若是江怀璧在,定然也是极为熟悉的。
那是囚禁了她一个多月的重华苑。
现如今带出来的所有人都处于后宫之中,本不算什么隐蔽之处,但庆王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是找不到这里的。
“庆王失踪的消息诸位都已经知晓了吧,依你们看,这是他设的计,还是当真出了事?若是出事,又是何人所能为呢?”
有人出声道:“陛下,臣方才听刘无端说庆王世子派了大量的人去找,且兵力分散,应当不会有假。但现在双方皆不知道庆王踪影,于两方并无利处。”
庆王失踪对庆王一派造成慌乱,而对景明帝他们来说,则同样是一个不定时的威胁。皇宫这么大,谁知道庆王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陛下是如何让北戎答应退兵的?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北戎不会支援庆王的消息也是才得知不久。
“朕数月前已经让人去了趟北戎,暗中联系了元宁皇妹,其中利害给北戎王吹吹枕边风,自然就平了。”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陛下这是,早就知道庆王要谋反一事,提前早做准备。现在到了跟前,慌的却是他们了。
景明帝早有主张,心里有成算,情况还没他想的那么糟糕。只是趁着这机会倒能将朝中那些有二心的人一举揪出来。
此时在场者不多,也都是他肱骨心腹,他便将这层意思明明白白讲出来,一众大臣立刻表了忠心。
一旁的江老太爷却一直显得格格不入,此刻才忽然出声:“昭慧太子当年薨逝原因,陛下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还真打算就这么过去了?”
江耀庭听他语气不大对劲,心底疑惑,却仍旧上前去劝他。
景明帝目光深了深,语气沉沉:“不然呢。非要朕细究当年之事的话,那我们不妨来算算。昭慧太子生母是你的表妹,她入宫前你二人郎情妾意,你放不下她,所以连带着她儿子秦珏也一直颇为关注,当年不惜一切怂恿先帝立他为太子,这些年一直揪着他的事不放……这么些年了,你已年过花甲,还是放不下这一段情么?”
往事忽然被提起来,江老太爷面色未变,众人甚至江耀庭都只觉得惊奇。
“无论如何,陛下戕害皇子是不争的事实。”江老太爷仍旧坚持。
景明帝已然毫不在乎:“你若看不惯朕,大可以向庆王倒戈,朕不拦你。……朕还记得曾问江怀璧,若是你这个祖父执意要与朕对立,她将如何自处。她回答说危难之际,江家任何人都不会抛弃亲人,始终团结。现如今看来……倒是什么都比不上你曾经那段虚无缥缈的情了。”
一提到江怀璧,江老太爷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他已经放下执念的这些年,也是因为知道江家人在朝堂,所以才执意致仕回乡的。而这其中,他又亏欠了怀璧多少……
景明帝看着他的神色,心下知道他已经没那么在乎了。又道:“江怀璧此时在城门口,朕将九道城门交给了她。现如今城门口情况尚且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