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细看,上面是阿霁的笔迹。以防万一,还是无需再留着了。”
她心底有些怅惘,似乎许久再未看到他穿红衣了。当年京中那个以风流纨绔出名的鲜衣少年,终究只活在了所有少女的梦里。
也不知道自何时起,他不穿红衣了,着了一身官服,或暗色常服,在她眼中是最最平常也熟悉的模样。她知道这才是他应有的模样,不必为遮掩世俗而疯癫痴狂,眉目浮现轻佻,眼底无限嘲讽。
后来方知她所看到的,才是非世俗的他,眸光万般深邃,心间无限温柔。
红衣沈迟早已不存在于世上了,世事变迁物是人非,该舍弃的终究不必留。
木槿接过去,却并不打算离开,垂首道:“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
木槿有些犹豫,还是开口:“奴婢不明白的是,此次公子入狱的目的除却庆王世子外,有一大半目的是为沈世子。如若当时陛下对殿中的世子再多说几句话,所有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公子将陛下注意力全都引了过来,算是为世子做了太大的牺牲。可是,您为什么不说呢?世子已然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
江怀璧笑了笑:“他此次锋芒毕露,从前谋划的全然不顾,丢出了秦珩便是将陛下所有的疑心都引了过去。整个过程就像是个笑话。他都一字未对我说,我又何须言语?如今的结果就很好了,翻来覆去到最后吃亏的还是秦珩,沈迟他……”
她忽然哑住,又觉得仿佛是自己从头至尾都多此一举一样。然而整个过程又何尝不是互相信任的过程,其中掺杂了太多太多算计和谋划,又有多少风险和无奈,短短三日,谁也没有放弃过谁。
心里互相拥有彼此,或许有时候不必言语,默默守护就好。因为,他懂,她也懂。
第279章 腿疾
五月中旬, 太子跟随内侍习练射御,不慎坠马。
太医院会诊后商量了三日,用尽各种法子,却依旧没能使太子如常康健。这腿是彻底伤了, 以后站不站得起来都是另一回事。
涉及此事的内侍也都一一审问治罪, 连太子所骑之马也都仔细检查过, 没有任何问题, 仅仅是太子骑术不精而已。
消息立刻震惊整个朝堂,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江怀璧听到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此事不正常, 但景明帝对此事非常重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要么是景明帝另有目的, 要么的确是意外, 但这种可能性倒是不大。因为现在的情势这般紧张,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意外。
意外都是给外人看的。
此刻闲着,她正坐在案前细细思索此事。身旁那些同僚趁着空闲已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此事。
“这太子刚册立没多久吧, 怎么忽然就出了这样的事?依我看来,这不像是意外。”
“这可是陛下下旨让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无端亲自彻查的, 这结果还能有假?我看这意外应当没问题,只是这太子腿伤了以后, 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可这不就是要利用太子腿疾么?你们可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死在了诏狱里头的贺洄之,不是招认了……”那人忽然咳了一声, 以手掩唇, 压低了声音, “是庆王指使么?……你们想想,庆王之前那样不显眼,忽然冒出来必然不是意外。依我看,倒有几分可能是他, 万事做得滴水不漏……”
江怀璧眸色深了深,没想到自那件事后,居然还有人会提起来庆王。当时对几位重臣说贺溯背后是庆王的,是景明帝;出面压制有关庆王流言的,还是景明帝。
可到底是传开了,现如今有一人能想到,便可一传十十传百。这是景明帝想要的结果,在收拾庆王之前先制造舆论环境。
便听到有人连忙捂住那人的嘴说:“这可不能乱猜测,都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咱就算不管太子是谁谋害的,也得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是啊……太子腿伤若是真的一辈子不能痊愈,这储君之位可就悬了。这些年为立太子群臣进谏,好不容易立了却又出了这样的情况……若是要改立,可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么?二皇子是痴儿,其余皇子都还年幼,着实难以抉择。且太子詹事府众位官员已经定了下来,以后怕是还要有变动了。”
“唉,真是可惜。太子殿下中宫嫡出,还是长子,天资聪颖,陛下也都说过堪当大任,怎么就这么可惜……”
于是众人皆惋惜长叹。
不过也的确,这太子连景明帝都是十分看好的,若是废了太子,以后关于立储一事又要开始闹腾了。
几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开口:“诸位来都猜猜,哪位皇子的可能性最大?”
这问题一抛出来几人皆噤了声,这可不好说,也不敢这么议论啊。
众人刚准备散了,却忽然有一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我觉得七皇子可能性最大。”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立刻有人将目光有意无意射向江怀璧这边。
江怀璧蹙了蹙眉,这话题她是真的不想加进去,若是出了什么状况,论罪的时候也不至于将她牵扯进去。但怎么就忽然提起来秦综了。
便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句“嫡长未占其一,如何就有可能了”,却不想那人声音不大不小接了一句“陛下后位空悬已近四年,若要立后也就贤淑二妃可能性最大”。
江怀璧忍无可忍,终于冷声开口:“无论立后还是立储,也不该是我等可妄议的。”
她这一言令所有人心里齐齐颤了颤,连忙转身各自做各自的活去了。
倒是那提及七皇子以及立后之人望着江怀璧愣了愣,似乎觉得她不该是这般反应,有些悻悻,刚一转身,便看到立在门口的光禄寺卿陈禹。
所有人心底凉了凉,齐齐起身见礼。
陈禹今年方过不惑之年,平时便极为严厉,此刻目光划过每个人身上,沉声开口:“方才妄议朝政以及口出狂言者,本官都记下了。”
那几人膝下一软,即刻跪地求饶,尤其以方才那人最慌乱。江怀璧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间并无半分波澜。
陈禹并不理会他们,目光最终定格在江怀璧身上:“江怀璧,你随我来。”
她应了声是,提步跟上。
陈禹领着她出了门,但只是避开了众人而已。他转过身时语气并不如方才那样色厉内荏,焦急中带着些担忧:“陛下方才遣人让我告知你,即刻入宫。”
江怀璧怔了怔,倒不像是景明帝宣召。
“入……哪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