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兰眼眸轻抬,是宋夫人从未见过的惆怅忧心。
她心里一跳,可现如今时间紧,也不能问她到底怎么了,只将盖头轻轻往她头上一盖,遮住了满头的珠翠花钗,胭脂芙蓉面藏在了里头,取而代之的是红绸鸳鸯。
宋汀兰只觉眼前一暗,然后轻垂了眸,入眼满是大红的凤冠霞帔。她微微一慌,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欢喜,反倒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随后是喜庆的鞭炮声,奏乐声,便知是江家来人了。宋康背着她出了门,一路上听着花轿外不绝于耳的贺喜声,然后是一阵一阵的欢呼,她唇角微翘,仿佛是应当高兴的,却只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蹙了眉。
这一路不远,她在下花轿的那一刹那,才恍然意识到,萧羡说的那些话,她听进去了。
但是她再没时间去细想,便已迈过了江府的门槛。
江怀璧一路过来都未曾让众人意外过,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该做什么倒是熟稔,只是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很僵硬。
沈迟来了。
沈迟是所有宾客中来得最早的一个。
沈迟是接了喜帖来的。
长宁公主不肯来,永嘉侯自然也不来,侯府只有他一人,想来却又不想来,挣扎片刻还是决定来看看她。
迎亲他没去,他在江府这边等到的,便是她骑在马上,簪花披红,除却那张清清淡淡的面庞外,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模样。
他忽然想到,他与她在那座破院子里座谈,那是他与她初次交锋,沉默之时看着她曾想,她若成婚是个什么样子。现如今看到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当年想的分毫不差,的确是惊艳得很。
只是当年臆想她成婚时,可没想到她是女儿身,更没想到她成亲娶的新娘是宋汀兰。
他看着两人各执花一端走进喜堂,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欢喜声。最终看她转过身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说不清的情绪。
他苦笑一声,心底只担心她这场戏要怎么演。
新娘被送进喜房后江怀璧便被簇拥着在前堂酒席,因知道她性子,大多数人基本上只干敢与她喝一杯,便不敢再来缠她。反倒是江耀庭这个主人被敬的酒最多,他不常饮酒,因毕竟年轻过,当年的酒量还在,现如今倒也能撑得住。
江怀璧算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只觉得腹中有些火辣辣的,面颊也是一片滚烫,眼前时不时出现一些重影。
听到身边有人开玩笑:“江兄弟这酒量可不行啊……”而那人听着也像是醉了一般。
尚有一些理智,便看到萧羡站在人群外延,未曾进来过,只一直看着她。孤零零一个人。心中恍恍惚惚记起来他是定了亲的,只是对于宋汀兰,他也真是动了心的。
她隐隐觉得有些愧疚,可却无可奈何。
酒席似乎很长,来往宾客亦是数不胜数。人声鼎沸里,她借着酒劲在人群里忙无目的地走着。仿佛今日的主角不是她,这场婚礼与她毫无干系一样。
沈迟一直跟在她身后,在她要摔倒时扶一把。众人都看得清楚,也仅仅是窃窃私语,毕竟今日这样的大好日里谁也不好说什么。
已近傍晚,好不容易等醉意轻一些,心神已清明过来,御前却忽然来了人。景明帝派了刘无意来赐了江怀璧一壶酒,众人哗然。这陛下对江家可真是看重,连个大婚都要御前太监来送赏赐。
江怀璧此时才清醒过来,眸色深了深。眼前那壶御赐的酒,按着规矩谢完恩后要当着刘无意的面喝下去的。
也不是说量太多,只是……她总担心御赐之物与平常的定然是不一样的,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酒一共斟了三盏。倒是出乎意料的甘甜,席上的酒已经比平日里要温和多了,景明帝赐下来的竟这般清冽。
御前的人走后,江耀庭才以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她。江怀璧不明所以,怔了怔。她心底暗暗叹一声,左右都已经喝下去了,便是再有想法也都无济于事。
待宾客尽数散去以后,她才去了宜兰院,那里前一天宋家已来人去收拾过,铺床布置都已妥当,喜房便设在那里。
她进门时已决定有些不对劲,酒略醒过后也没有现在这般不舒服过。却又不像是醉了。
进门后喜房里最忙活的是喜娘,一面以金钱,彩果撒帐,一面念着吉祥话:“……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江怀璧一句都听不进去,侧目看了一眼宋汀兰,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明显,但没人敢说。
同牢,合卺,喜秤掀开盖头,众人一阵欢呼。有尚且不懂事的孩子嚷着闹洞房,只吆喝了一声便又被大人的声压下去。
从前的那些传言还是有不少人记着的,若是那句话说得不对得罪了江怀璧,那可是有可能丢命的。
众人只欢闹了一会儿便都相继散去。
江怀璧看到沈迟走在最后,动作刻意放慢了,可还是迈出了房门。
她没去看一旁的宋汀兰。
而宋汀兰此时心跳地飞快,方才大半天想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面上飞了红霞,大抵也不只是合卺酒的缘故。
她小心翼翼地去偷看江怀璧,心里有些着急,咬了咬唇,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江怀璧此时却比她更焦急,虽是安静坐着,可已如坐针毡。
浑身不知从何处绽开的一股热浪,一波一波涌上来,连指尖都在微颤。面庞是烫的,但绝不是羞涩;浑身都是热的,又不是因这喜服太厚。
她忽然明白了江耀庭为何是那样担忧的眼神,明白了为何那壶御赐酒为何那样温和。
景明帝故意在其中加了催情之物。只因是皇家御赐,是以效果定然是与民间无法比的。她曾经瞧见过中了药的女子,只知道会浑身燥热,然后连行动都控制不住,那此刻……
她深知,今晚若是不离开这里,明日她的身份便会公之于众。
更何况那壶酒已经几乎要令她失了神智。
在她起身的同时,宋汀兰终于鼓起勇气,转了身朝她唤了一声:“夫君……”
话音未落却已见她起了身,心里咯噔一下,已觉不好,又急急唤了一声,怕她没听见。
江怀璧自然不能应,克制住身上一浪一浪袭来的热意,哑声说了一句:“你先歇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