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落从来不是良人,睚眦必报。
姚青蔓在旁边看得气血翻涌,大快人心,就差拍手叫好了。
简珩站在不远处,眸光晦明。
她竖起的刺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尹德元被人捧惯了,从没有人当众给他这般难堪过,此刻有些气急败坏,“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太医院?”
宋枝落冷笑一声,“我当然信尹公子有这个能力,那尹公子信不信,我能让你身败名裂?”
那双噙着笑的眼睛酝起深意。
尹德元听罢,先是一怔,随后瞳孔放大,思及宋枝落方才说过的话,眼底有了几分忌惮。
他还没摸清宋枝落底细,不能轻举妄动。
宋枝落看清尹德元眸里的权衡之色,换上微笑,“尹公子大度,说句对不起,我想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尹德元的头高傲地抬着,对伙夫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就气冲冲地快步离开了。
一场闹剧落幕,围观的人群也散开。
宋枝落将木桶捡起,还到伙夫手里,“今天不好意思,让你替我受气。”
尹德元的气,显而易见地由宋枝落而起。
伙夫有些局促地接过,“是我该谢姑娘才是。”
宋枝落笑而不语,只是在收手的一瞬,她眉心微蹙。
伙夫走后,姚青蔓挤到宋枝落身旁,明艳的脸上笑意盎然,“终于看到尹德元吃瘪了。”
宋枝落睨了姚青蔓一眼,“你受过他的气?”
“倒也没有,”姚青蔓回忆了一下,“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宋枝落好笑地打量着姚青蔓,按她娇纵的心性,没必要忍着。
“那师姐没想过给他吃点苦头?”
姚青蔓叹气,“我娘送我进来时叮嘱我,少生事端,不然就把我接回家。”
“师姐为何执着待在太医院?”
宋枝落心中好奇,像姚青蔓这样的名门之女,若要培养,大可去国子监。
姚青蔓面上笑容收起,“因为有人在等着我去救。”
声音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宋枝落一怔,没有追问下去。
她转身欲往房间走去,只是刚一回头,就见简珩站在远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视线交织的那一瞬,宋枝落从简珩眼中看到了陌生的情愫。
她总觉得,简珩来京城,没那么简单。
第50章五十棋局
夜色弥漫,圆月残缺了一块,洒下雾蒙蒙的光,静谧得让人窒息。
景离仰着头,面色冷凝。
秦晚走到景离身边,犹豫一瞬开口:“王爷是在想宋小姐吗?”
景离缓缓收回视线,眼角染着红,低声笑了笑,“秦晚,你说她真的有心吗?”
是他带着目的接近宋枝落,可也是他先犯了戒。
景离能感受到,宋枝落骨子里是冷淡的,仿佛随时都能抽身而退。
万种风情,抵不过心中无情。
秦晚微不可闻地叹气,忆起当初将宋枝落的存在告诉凝妃时,凝妃精致的脸上划过苦笑。
“本宫这儿子,失了分寸。”
他不擅长花言巧语,闷声答道:“王爷,宋小姐是在乎你的。”
景离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景湛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他们动用了很多关系在查,还没结果。”秦晚如实回答,顿了顿又问:“王爷要不要我再去添把火?”
景离摇头,“不用,别把景湛逼得狗急跳墙。”
“好。”
景离外露的情绪被尽然收起,恢复以往的冷厉,吩咐道:“可以把消息往皇上那吹了。”
秦晚拱手,“遵命。”
“暗刹那边有进展吗?”
秦晚遗憾地摇头,“寒翊没有来信。”
景离狭长的桃花眸眯起,声音凉得如晚风,“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晚琢磨良久,幡然醒悟,眼睛瞪大,“王爷,你的意思是暗刹很有可能就在京城?”
景离不置可否,“谁敢信天子脚下会有叛徒呢?”
秦晚重重地点头,“属下明白了!”
那一边,宋枝落抱膝坐在游廊尽头,感受着夜凉渗进骨子里。
半张脸隐在暗处,睫毛低垂。
直到头顶最后一点光被人挡住,宋枝落抬起头。
简珩在她身边坐下,“睡不着吗?”
宋枝落没有否认,侧眼看他,“你也是?”
“嗯。”简珩靠在廊柱上,哑笑道:“活得太清醒。”
宋枝落笑不出来,她有时候很羡慕宋雨若,做什么事都可以由着性子来,不计后果。
她静默了一会,试探地问简珩:“你没想过找出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吗?”
宋枝落借着月光,看见简珩原本挺直的肩膀耸下,心一横,想把真相和盘托出。
就算再痛,简珩也有知情权。
却没想到,简珩扯起极淡的笑,“如果有的选,我宁可不知道,就老死在长安乡下。”
宋枝落一惊,听出简珩话外之意,“你都知道了?”
“嗯,我在姑妈遗物里发现一封信,信上说是王守义害死我父亲。”
原来他都知道。
那王明征当街羞辱他时,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宋枝落侧眸,看向简珩。
不同于景离棱角分明的轮廓,简珩的面部线条几乎不带攻击性。
可他却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隐忍得可怕。
“那你知道王明征和王守义的关系?”
宋枝落问完就后悔了,她咬着唇别过脸。
简珩先是一怔,而后释然地笑了笑,“那天是你?”
当时他还唾弃自己的错觉,明明眼前人连性别都不相同,还在幻想不切实际的可能性。
纵然她绾起长发,但眉眼和气场又那么相像。
可事实告诉他,他没有错。
宋枝落下意识地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简珩忽视她的装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从简徽手里救我一命,总要还吧。”宋枝落不想被简珩洞察太多情绪,漫不经心地说道。
简珩没有再追问,宋枝落为何女扮男装,又为何要和景离打交道。
既然有些事注定把他们绑在一起,那他有的是时间,等宋枝落亲口告诉他。
夜风吹来,卷着简珩压低的声音,让宋枝落瞳孔一缩。
简珩一字一句地说道:“锦江案可能和皇后死去的嫡子景琮有关。”
宋枝落红唇微张,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景琮的死有蹊跷?”
简珩扯起笑,点了点头,“一个未满十岁的当朝太子,宫人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跑上阁楼?”
宋枝落垂下眼睑,像是有了答案,“所以你来太医院是为了入棋局?”
简珩颔首,“只有进宫才能找到我要的真相。”
宋枝落神情复杂地看向简珩,没再说话。
翌日。
太医院东厨里,清一色粗布麻衣的伙夫在院里干活。
捧着笸箩的男人正准备将茴香晾晒,察觉到脚边越靠越近的扫帚,一个扫堂腿,踩着扫帚柄,向后翻了个跟头。
稳稳接住掉下来的笸箩后,他瞪了眼前人一眼:“曹瓦你故意的吧?”
被叫做曹瓦的伙夫爽朗地笑了笑,举起扫帚,不依不饶地向男人发起进攻。
拳脚如风,一招一式间带起地上的泥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