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烟儿已经想了整整一夜。
宋枝落浅浅一笑,“你可知道,一个成年人有十四经脉,人的每一个腧穴都与深部组织器官有着密切联系,手骨和脚骨这两块在皮囊底下是相连的,在手臂桡骨处有一个腧穴,叫偏历,轻轻一按并不觉得疼,只会脚骨生麻失去力气,当时我就是按了洛苘的偏历。”
一旁的烟儿听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才懵懵懂懂挤出一个字,“哦。”
两人相看无言几秒后,烟儿一拍脑袋,冒冒失失地推门而出,留下宋枝落一脸无奈。
一分钟不到,烟儿抱着一个长盒子进门,盒子上面包着一层条纹锦布,说不出的贵气。
宋枝落目光注视在她手里的锦盒上,问道,“这是什么?”
烟儿将手里的锦盒抬了抬,说:“是一个贵客送来的,指名道姓给小姐您的,现在还在前厅和老爷说话呢。”
“贵客?”
“是。”烟儿点头。
宋枝落伸手将她手里的锦盒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放着一株芩栀草。
芩栀草,在大漠古城不算昂贵的药材,可在这深居内陆的长安城甚至是京城,都是稀罕玩意儿,没几斤金锭子买不回家。
关键是,这药,对体虚有奇效。
宋枝落敛下神色,盯着手中的芩栀草出了神。
这雪中送炭,未免太过巧合。
“小姐,衣服我已经送去莫府了,莫小姐听说你病了,让我带了好些中药,我都搁置在偏房了。”
烟儿絮絮叨叨说了一段话后,宋枝落才想起来,她前阵子的确有几套新衣服要送给莫梓婳,只是事情太多,忘了。
宋枝落倚在床头,点了点头,“你把这株芩栀草先拿去放好,然后去前厅看看贵客到底是谁。”
说着,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烟儿。
临危受命的烟儿到了前厅,不敢进去,就站在几个丫鬟身后,踮起脚尖朝里面张望。
厅中,宋聘站着,腰板还微微下伏,平日里凶恶的嘴脸眼下却变得十分奉承,堆满了笑意。
可那笑里,还有几分惧怕。
而坐在主座上的人,拨弄着手中的扳指,一脸风轻云淡。
烟儿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确定没认错屈尊光临宋府的人,才悄悄离开。
还没跨进西厢院,烟儿就冲里面嚷嚷道:“小姐,前厅里有好戏看呢。”
宋枝落闻言,挑眉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肯定猜不到,来府上的贵客居然是离王。”
宋枝落明显一愣,她猜测过无数人,当真没有想到他,景离。
“他走了吗?”
“好像还没有。”
最后,耐不过沉重的眼皮和药理作用,宋枝落再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风寒,让宋枝落结结实实在床上躺了三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中间宋聘来找过她一次。
那时宋枝落倚在床头看书,她有些稀奇地看着宋聘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踏进西厢院。
她把书一搁,笑意盈盈,“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是不是招惹离王了?”
宋枝落假装不知景离找宋聘一事,装傻充愣:“您在说什么?”
宋聘见她的反应,狐疑地问道:“你当真不认识?”
宋枝落冷下脸,“您打扰我休息了。”
挨到第四日,宋枝落一早就起了床,坐在镜妆台前擦脂抹粉。
宋枝落本就生得白皙,一场病后,脸像是褪去血色般,不食人间烟火。
轻勾眉眼,薄施粉黛,略显单薄的脸有了丝丝妩媚,烟水秋瞳光华巧转,眉眼如画,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小姐,你要去哪?”烟儿推门进来,就撞上正要出门的宋枝落。
“去办点事。”宋枝落没有过多解释,话落,又加了一句,“你替我去看看大小姐。”
到了玄陵院门口,宋枝落试探地敲了敲门,不多时,有人从里面开了门,秦晚微微讶异地看向来人,很快回答道,“宋小姐,王爷有点事出门去了,大概一会就能回来。”
宋枝落点点头,“我知道了。”
末了,叫住正欲离去的秦晚,“秦公子。”
秦晚回过头,微微一笑,“啊?”
宋枝落闪了闪眸,启齿道:“秦公子,前些日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时隔太久,记载当年任职京衙仵作的卷宗已经被损坏了,要想找到证据,还需要些时日。”
宋枝落听着,双眸微抬,问道:“卷宗在这里吗?”
“在里间书房。”
“能给我看一下吗?”
秦晚应了一声,转身去拿卷宗了。
宋枝落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有些怅然若失。
“宋小姐,给。”秦晚晃了晃眼前正在发呆的宋枝落,有些失笑。
“哦。”反应过来的宋枝落接过卷宗,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第9章九客栈婴儿
卷宗不厚,掂在手里没有多大的感觉,泛黄的边角多多少少有破损的迹象。
宋枝落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着,很多字迹都变得模糊,偶尔一两页还有被虫蚁啃咬过的痕迹。在翻到倒数第三页的时候,宋枝落的手顿住了,黄纸黑字明明确确地写着京衙任职人员名单,可下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就看不清楚了。
“我们找到资料的时候就是这样,几乎没有线索,只能辨认出那个仵作姓吴。”秦晚的声音七平八稳,没有任何语调的存在。
宋枝落没出声,她能想到这个结果,要是翻案这么容易,那这世上便没有了冤案。
继续往后翻,宋枝落看着手中的书疑惑道:“这书怎么少了一页?”
“可能是被老鼠当成大米吃了。”
宋枝落蹙眉,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秦公子,恐怕咬书的老鼠会唱会跳,还会说话。”
秦晚一愣,“你的意思是……”
宋枝落举起缺纸的那一页,“对,那少掉的一页纸就是人为撕下的。如果真是老鼠咬下的,那咬痕就一定是细碎的,无形无矩的,而这条边却出奇得平整,正常的老鼠做不到,除非是有强迫症的老鼠。”
“但我们都不知道那一页纸上写的是什么,所以撕纸的人是敌是友,不得而知。”
秦晚应下,刚想张口说话,话到嘴边堪堪地变成了“王爷”。
宋枝落暗自腹诽,奴性作怪。
然后,还是转过身,盈盈福身,道了一声:“王爷好。”
景离三两步走到宋枝落面前,淡淡勾唇,“你怎么来了?”
宋枝落淡抿唇瓣,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卑职特意登门拜谢王爷的心意。”
“哦?要怎么谢?”景离一挑眉,又靠近了几步,呼出的热气全数喷洒在宋枝落的脸颊。
宋枝落偏过头,可落在她耳畔的酥麻的感觉,不容忽视。
一下,乱了心跳。
景离勾着那冰薄的唇,伸手抚上宋枝落的三千青丝。
“王爷什么都不缺,有点价值的也只有我这条命了。”宋枝落轻闷的声音让景离的手悬在半空,下一瞬,景离轻佻的目光回聚,松开了手。
如逢大赦一般的宋枝落忙向后倒退了几步,和景离保持了一段距离,而后稳了稳呼吸,才开口:“王爷,刚才秦公子给我看过了两年前的相关卷宗。”
景离认真地听完了宋枝落的话,深邃的墨瞳掩住了翻涌的情绪。
脑子里的零零碎碎的线索缠绕着宋枝落,直到回到宋府。
“小姐,你回来了,刚才云城衙门送来一封信,说务必要亲自送到您手上。”一进门,烟儿就拿着一封信走到她面前。
宋枝落接过信,没有急着看,随手扔到书桌上,脱下身上沉重的裘衣后,才安然坐到书桌前。
信纸上的内容不多,却让宋枝落原本脸上的笑靥凝固。
看完信,宋枝落捻了捻眉心,对烟儿说道:“你去收拾一下东西,过两天我们去一趟云城。”
烟儿明显一愣,“去云城?”
宋枝落点点头,也没有隐瞒,将信递给烟儿,“信是云城送来的,那边有一起命案需要我过去看一下,毕竟这次是我们爽约提前回来的。”
这些年,她和云城县衙有着约法三章,譬如她以陆祈的身份在云城当仵作的任职期限为秋冬两季,等到来年二月底,她就不再出活。
这一次,因为与简家的婚约,她被宋聘提前接回了长安城,误了云城的事情。
于情于理,她都要走这一趟。
烟儿收拾东西去了,而宋枝落则起身去了书房。
书架上厚厚的一沓文案全是云城近年来轰动一时的大案,在每一本文案的落款处,是陆祈的签字,而非宋枝落。
两天后。
宋枝落以回云城抓药为由,得到宋聘的默许,从后院出发前去云城。
马车驶进云城城门的时候,天飘起了蒙蒙细雨。
雨不大,却密得很。
宋枝落无奈,只好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临下车前,宋枝落从包袱里拿出面纱,将清秀的脸尽数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