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人。”
柳小桃点点头,又是感叹了一句,“沧州离巴陵城很远啊,你怎么会背离家乡,独自出来呢?”
清风身子微地一簇,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回答道,“被赶出来了。”
柳小桃的半口水恰好还卡在喉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低头都看不见脸的清风,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心里只是责怪自己多嘴问什么,说不定,又是戳到清风的痛处了。
“姨娘不必和奴婢道歉,”清风嘴角挂起一丝淡然,“一切,都是奴婢应得的,如今奴婢,只管服侍好姨娘,保护好姨娘,以前的事,都无所谓了。”
“恩,”柳小桃跟着笑道,“总之,你在我这里,是最好的。”
不一会儿,明月又是端了莲子羹进来,还特意配了一个莲花口的暖盅,白净白净的瓷口边还烫着金色的莲花花纹,十分好看,柳小桃方捏起勺子准备入口,却又是恍然大悟道,“你瞧我,光顾着自己吃了,清风,你去耳房看看那个受伤的姑娘,若是醒了,就吩咐小厨房赶紧做些清淡的吃食过去,若是没醒,你也好生伺候着,今晚,我这里有明月就可以了。”
清风一愣,却也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原木色的房门方才是关上,柳小桃的神情却似换了一道,手一松,勺子也是应声落下,敲在空空的瓷碗里头,脆生生地响了两响。
“姨娘?”明月不解,晃着圆圆的小脸。
“给我仔细盯着清风。”柳小桃忽而说了这样一句话。
“为……为什么?”
柳小桃只待是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艰难地回忆起刚才自己在院子里注意到的一个小细节,没错,是眼神,是清风看那耳房的眼神。
若是自己没记错,清风也是一路跟着从侯府出来的,也一定是见到过那受伤姑娘的容貌,方才自己在院子里头站了那么久,一方面,也的确是被沈浩那俊伟匀称而又带着几分飘逸的背影给迷得有些失了神,啊呸,自己在想什么,咳咳,这另一方面,也是在默默地观察这沈浩口中武功第一的清风。
清风的眼神,虽然一直未曾离开过自己,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两下,会不自主地瞟向旁边的耳房,每每失神的这么一瞬间,柳小桃就感觉到了清风眼里那种愤怒,仇恨,还有杀意。
方才自己也问了,清风是沧州人,若是自己没记错,大周三大美人之首的宋家小姐宋长歌正是这沧州平城人,今日那美人那般惊为天人的容貌,除了这宋长歌之外,柳小桃实在也想不出,这大周,还会有谁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同是沧州人,又几乎同时出现,还有清风眼里的肃杀的仇恨,难不成,这两人会有联系?
今日的夜,来得格外寂静,少了侯府耀眼的回廊花灯,少了下人们进进出出端茶烧水,别院里,柳小桃斜躺在软榻上,用明月送进来的热水好好地泡了泡脚,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了。
外头起风了,风挤着窗户缝涌入房里,虽然不过几缕,却也让人生凉。
“奴婢去添些炭火。”明月端着铜盆出去,准备顺道带着银炭回来。
此时,房里就只剩下柳小桃一个人。
柳小桃伸了伸胳膊,往这右侧的耳房,心里念道着,清风啊清风,你是小侯爷推荐来的,你的表现,也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到小侯爷,柳小桃又是翻了个身,心中似那潮汐起起伏伏一般,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把自己说丢就丢,还有那温碧仪,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还会回来,到底又是怎样一回事。
还有,也不知道,自己给那家伙的东西,他看到了没有。
冬风,从这城南的胡同别院,一直,吹到了深深侯府大院。
某处偏僻的小院子,一盏孤灯点亮了那一泊昏黄。
沈浩手里握着一盏粗瓷茶盏,里头的茶已然凉了好久,沈浩却并未开口喝茶,只是这般端着茶盏。
沈蒹葭正在一旁静静地绣着一朵傲雪梅花,不经意地,偶尔会瞟上两眼沈浩,看着沈浩这般模样,莞尔笑道,“茯苓,去给少爷换盏热茶来。”
茯苓应声退下,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沈浩和沈蒹葭两人。
沈浩蓦然回过神,尴尬一笑。
由此,沈蒹葭却是率先开口,“你每次来我这,都是有事相诉,今个,却是一个人发呆发了好久,怎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让你连口都难开了?”
“姐,我……。”沈浩窘迫地一笑,方开口,却又是收住到了话语,搓着手,不说话,一闭眼,脑海里浮出的,却都是柳小桃的音容笑貌,还有,今日自己在马车上,情不自禁吻了那小鬼的脸颊后,那小鬼脸上的不羁和恼怒的样子。
还有,那一巴掌,这该是,自己被那小鬼第二次打吧,此生,只怕,也只有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打过耳光了。
“看你这样子,”沈蒹葭拖了个长音,继而又是笑道,“貌似,倒是和小白有点像。”
小白是沈蒹葭养的一只家猫,温顺可人,沈蒹葭每每做手工女红的时候,小白就会安安静静地趴在沈蒹葭的肩头,像一簇绒毛毛的小玩偶。
“小白?”沈浩挑挑眉,这是什么比喻。
说小白小白叫,沈浩话语才落,这窗户外头就是响起了一阵阵缠绵悱恻的猫叫声,那般难耐,跟着是收了什么刺激委屈一下。
“你也知道,”沈蒹葭低头自顾自地说道,“小白向来都比别的猫发情要早些,如今迎春花才出了些嫩芽,可不,小白就已经叫开了。”
七拐八拐,沈浩忽而还是懂了沈蒹葭的意思,干咳了几声,偏过头,看着外头枝桠随着狂风乱舞的节奏,故意岔开话题道,“姐,楚家大公子楚桥已经是向我提过好几次要来求亲的事,你如今也拖了那么久了,当真,一点心思都没懂?”
话至此,沈蒹葭也是突然一顿,手上的功夫没停得住,绣花针生生地,扎破了手指,点出点点嫣红的鲜血,“那又如何,婶娘不是说过,只要她还在世,就不准我出这间院子。”
060公子春心
“她说不让你出,你还真不出了?”沈浩皱眉,话里带着颇多的不平,自己这个十四姐姐,就是性子太软弱,或者说,是太随遇而安了,
沈蒹葭,她是那种随便被丢到哪里,都可以安之若素地活下去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成了常氏发泄丧夫之痛的踏板,这一踏,就是二十年。
“你也知道,”沈蒹葭笑道,“我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如今,我在这院子里,能看到你,能看到莫白,就是最大的福分了,我也知道,只有我越低调,莫白,才越安全。”
“姐……。”沈浩摇着头,企图进行不知道第几次的劝说,却是被沈蒹葭拦下话茬,“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为了小桃的事,你也该是费尽了心思,之后,还有很多琐碎的事,需要你去打理。”
沈蒹葭笑着,笑得是那般不染世俗,仿佛,这世间的苦怨痴恨,都和她无关,想来,这也正是楚桥自五年前随着父亲去万佛寺烧香,偶然见了这沈蒹葭一面,就此生难忘的原因吧。
那年,沈蒹葭病重,是老夫人实在不忍,带着自己这亲孙女去了趟万佛寺祈福休养,那是沈蒹葭第一次出侯府,第一次出这间困了自己二十年的院子,就像沈浩说的,沈蒹葭若是想要出来,凭着老夫人对这个不与世争,极为安静的孙女的肯定与欣赏,是不难的。
可是,沈蒹葭却是一味地遵循了某种约定一般。
这间院子,束缚了沈蒹葭,沈蒹葭,亦是自我束缚。
沈浩懂,却不问,只期望,沈蒹葭终究有一天会遇到那个甘愿让她自己走出院子的人,冥冥间,沈浩总觉得,这个人,会是楚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