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得面面相觑。
至于侍女侍从,都低下头、别开了眼睛,生怕日后算账想起他们。
陈书沅恍然不觉,她只是执拗地一口一口灌进去,看着元一微微滚动的喉结,把所有汤药吞下,才呼出一口气。
“好苦。”她低低道。
陈安洛不知怀着什么心情为自己的妹妹递了一个蜜饯儿。
陈淮一字未发,但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是极大的震慑。
所有人都偷偷向他这边看,想知道他如何发落。
“明日回府。”
陈淮转身向外,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姜弦,过来。”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散如棋子的星辰点点嵌在了天幕这块巨大的棋盘上。
一望无垠的草场上三两相聚拢的帐篷与它们遥遥呼应。
姜弦迎着细弱的晚风同陈淮慢慢走着。
忽的,她听陈淮问:“早上,还怕么?”
姜弦想起了踏雪,难免有一刻低沉。
不过若论起怕不怕,这跟陈书沅今日受到的惊吓相比,算的了什么。
姜弦道:“侯爷打算如何发落元一?”
元一立下大功这自不必多说,可偏偏今日陈书沅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侍卫同乡君,自然不能是主子的错,所以……
“你想让我怎么发落元一。”
陈淮顿了一下,“或者说,还是就放任书沅?”
姜弦蓦然抬起头,从她的视线,陈淮双唇紧抿、目眺远方,一副思考的模样。
姜弦沉默片刻,就事论事道:“依着书沅的身份,留下元一在身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元一虽然受了伤,但养养的话,保护书沅肯定是没有问题。”
陈淮侧头轻轻一笑,他弹了一下姜弦的额心,慢条斯理道:“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姜弦这下才确定,陈淮竟然没有开玩笑。
她抻了抻脖子,摆摆手道:“就拿我自己而言。
我更愿意尊重书沅的看法。”
“元一是侍卫不假,侍卫理应护着书沅也不假。”
“但当时那情况,侯爷见过元一的伤,自然知道他能让书沅毫发无损回来,要有多大的意志力。”
“元一从侍卫编制中脱离,此生再无法向上走一步,可他甘之如饴。”
“别的我不清楚,单单这一点,他对书沅的心思便是清清白白,他没有算计过书沅,也绝不是谋求什么。”
陈淮突然安静了。
他定定看着姜弦,没有错过姜弦说起元一时,呼之欲出的赞许。
陈淮看似漫不经心地顺了顺衣袖,轻声道:“那你也会希望未来的夫君于你以坦诚、绝不隐瞒么?”
姜弦灿然一笑,侯爷有什么必要和她隐瞒事情?
话都到嘴边,姜弦才恍然记起,她与侯爷还算不得夫妻。
她不自觉就放慢了步子,看看,许多日的姜夫人叫的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姜弦细声道:“我又不想嫁人……”
陈淮胸膛微微起伏,思绪如乱麻纷乱,停驻小半刻,他才如若平常将万事都了然于胸的模样,淡淡道:“是啊,你也嫁不了旁人。”
姜弦没来得及反刍这句话,陈淮已经将她的手握住,大步向行营走。
第二日
许是前一日受了惊吓,姜弦一直在梦魇里来回挣扎,等到天际出了几分白色,姜弦才沉入睡乡。
此次草场事情太多,陈淮没打算让姜弦在这不好的地方留太久,故而回府时没等姜弦醒来,就直接抱着她上了马车。
萧向忱骑着马等着与陈淮并行,良久,才等到陈淮从马车里钻出来。
“怎么,这下知道怜香惜玉了?”
陈淮曳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如今朝中局势变化,你管好自己。”
萧向忱道:“我看你非把好端端的缘分给作没了。”
陈淮道:“上次你府里的事情,尽快于陛下说明,对你、对太子殿下都好。”
萧向忱“咦”了一声,“合着我这半天鸡同鸭讲?”
“阿淮,你没毛病吧?赶快找上清大师消消邪气。”
“我不信和尚。”
陈淮只是轻飘飘留下这句话,便夹紧马腹,由着追影快跑了几步。
等到前面些的马车旁,陈淮轻轻敲了一下车壁,陈安洛听出了陈淮的声音,便掀起了车帘。
“书沅可还好?”
陈安洛道:“今早刚刚睡着。”
陈淮颔首,目光顺着车帘掀开的地方,看了一眼靠在软枕上的陈书沅一眼才道:“回去你带她先回点星阁,多余的事情不要同母亲讲。”
陈安洛一方面惊讶于陈淮的默许,一方面又体会了来自哥哥少有的支撑,她唇角上扬,轻盈盈道:“谢谢二哥。”
陈淮没有应答。
他叫来卫砚,将手头的事情一件一件解决完,才缓下心神。
这时被他刻意忽略或者是跳过的话题又跃了出来。
他和姜弦是孽缘。
萧向忱这么说,上清也这么说。
陈淮独自待了片刻,才轻嗤一声。
怎么会呢?
姜弦从不会怀疑他,他只要替姜弦把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除得干干净净,没了知道这些该死的过往和纠葛的人,又怎么会没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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