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许以之捋着身前的小辫子稍显局促,视线不自禁地飘,大概是为打破这尴尬,她开口:“孟渊在哪儿?”
沈亭鹤倒是面色如常,只是那一双本就明亮的眸子此时更幽深了,“在这家客栈。”他话音一落,她提起裙摆便往客栈里跑,飘逸的纺缎犹如石子落湖起了涟漪。
这客栈极小,一眼即能看到底,总共才七张桌子,而孟渊正坐在最角落里那张,烂醉如泥,哪里像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杀手。
一袭粗布黑衣全沾了酒气,他周围散了一地空酒瓶,桌上还有几坛子未开封的酒,孟渊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手中紧紧拎着一个酒瓶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滚。
“孟渊!”许以之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杀手到底是杀手,即便是醉了,比常人出色的敏锐性也不减半分。许以楠不在身边,他的杀气更满。许以之靠近时,他姿势不变,左手一拍桌子,原本安静躺着的长剑忽地从剑鞘里飞出直往许以之面门而去。
许以之心急完全没反应过来,可沈亭鹤的反应够快,拇指一动,手中长剑出鞘一击,“叮”,恰好拦住飞来的长剑,他手腕一翻便将那长剑推回了鞘内。
“铿”地一声,严丝合缝。
孟渊这才睁眼,如夜穹般的眸子被醉意侵蚀了光彩,他原以为是主子派人来捉自己了,没想到,来人是沈亭鹤与许以之。“是你啊,你们走吧,呵,我是个废人。”他说着举起手中酒瓶。
许以之上前一步挥开他的酒瓶,骂道:“如果你连带姐姐走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觉得姐姐真是看错了你!在这儿喝酒有什么用,想一醉解千愁?你是废物么?前几日还跟姐姐说地那么好听,结果隔几天就放弃她,你是不是男人!我告诉你,姐姐的花轿就快到沁安庄了,你再不去追,她就真的嫁给别人了!”
“……”孟渊张着嘴,唇瓣微微颤动,他看着酒瓶面上的自己,毫无斗志。
“你说话啊!”许以之正要上手,沈亭鹤见状一把拉住她。她伤还没好,这么激动做什么。“孟公子,若你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那你确实是废物,我们拿这闲心来劝你不如去喝杯喜酒。二姐外表柔弱,但我看她性子刚烈,你真觉得她会安安稳稳地到沁安庄么?”
“你什么意思?”孟渊猛然直起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沈亭鹤,眼中渐渐染了杀气。
对,没人会比他更了解许以楠,她绝不轻易向命运妥协,尤其是她认定的事,他今日来喝酒也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会如何做,然而他心底的秘密就这么被沈亭鹤说了出来。
“你懂我的意思,别的话没了,能不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你自己决定。”他说完拉着许以之往外走。
许以之也被沈亭鹤说慌了,联想到昨天晚上许以楠说的话她真觉得她会做傻事,之前说的那些话估计都是骗自己的。她还让自己照顾她娘,她好端端地怎么会求她照顾她娘,这话不就是说明她要去做傻事么。
“不好不好,我们快走,我觉得二姐会做傻事,说不定现在已经做了!”许以之拉紧沈亭鹤的手往外冲,然而孟渊的速度显然更快,仿似一道风吹过,他已经骑上了他们的马,扬起一片尘土。
“我去,他骑了我们的马,我们骑什么啊!”许以之气地杏眼一瞪,“蠢货,来这里喝酒根本是浪费时间,不然说不定他们这会儿都已经逃出城了。”
“气什么,我们再买匹马便是。”沈亭鹤随即问店小二新买了匹马,“你若是坐不惯,我们还是做马车吧。”
许以之没动,抬眼重新审视了一番沈亭鹤,直把他看地不自在,“做什么?”
“我发现,你其实长地也不是很难看,就是这眉毛得修修了。还有,你还是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不习惯,还是你以前那个拽上天的样子比较好。”其实她想得说的是,他再对她好点儿,她就要喜欢上他了。
他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她怎么能喜欢上他。
“脑子有病?走了。”沈亭鹤脸一黑,他不否认她刚才的话对他有多少冲击,她是除燕凌弃之外,第一个说他不丑的女人。这句话于他而言显然是特殊的存在。
又是骑马,许以之强忍着那种胃里翻腾的感觉坐在马上,等她将来回去,她一定要跟同学吐槽。
*
花轿从许府出来,一路吹吹打打,送行看戏之人一路都有,按照既定路程,应是走过点绛街,再走过征悼街,最后走过酒未街才到沁安庄。而此时花轿正在酒未街中央,还没到沁安庄。
任由外头的鼓乐声如何热闹,许以楠坐在花轿里始终默不作声。终于,她缓缓抬手掀了盖头,面前视线不甚清晰,被凤冠上的珠帘割成了几处,但入眼处全是红色。
若怅若失的眼帘往下一阖,她从袖子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这毒药她从及笄起便带在身上,不单单是为这一天,许惟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
她怔怔地瞧着小瓷瓶,目光忽明忽暗,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左手去撩轿帘,看这周遭的景色,该是快到沁安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