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凤歌在祺祥院摆了一桌酒宴,打发人把宋家母女接过来,又请了封夫人过来作陪,几个女人在一起说了半日的闲话。
封夫人和梁夫人都听喜欢宋雅韵温婉敦厚的性子,很乐意促成这门婚事。
对于苏玉安这边来说,此番婚事是续娶继室,而且原配留有一子,孙家当时放弃了这个女儿而保全了全家,现在势力虽然不如之前,但依然不容小觑。
苏瑾宣有这样一门有权势的外祖在,嫡长子的身份地位自然无可动摇。所以云都城里虽然攀附之心的人不少,但可供选择的基本都是庶出的女儿,像宋雅韵这样嫡出女儿的还真是没有。
当然,宋家的坏名声京城这边也没什么人知道。姚凤歌自然不会傻到在梁夫人跟前揭宋家的老底。
梁夫人奔着讨好姚家的心思揽下这桩事情,但当她把苏玉安找到跟前跟他说起此事的时候,苏玉安却道:“二婶娘费心了,侄儿没有续娶之心。还是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梁夫人生气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还不到三十岁,难道就让中馈缺人?宣儿还小,只靠奶妈子带着,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宋家姑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比你小八岁呢,况且宋家也是世家子,又有姚家这门亲戚在,将来也是你的助力。”
苏玉安听梁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最终只得应道:“实在是侄儿早有誓言在先,此生绝不续娶。至于中馈,我也想过,就纳个贵妾进门料理一下也就罢了。反正我依然在侯府里住着,各府往来人情世故多由大嫂子帮着料理就是了。再不行还有婶娘呢。”
“贵妾?”梁夫人蹙眉道:“人家好好地姑娘,怎么肯给你做妾?”
苏玉安轻笑道:“她不肯就再选别人。门户尽可以低一些罢了。只要身家清白,性子温和些就好。别的侄儿也没什么要求了。”
另一边,封夫人为了整个侯府内宅的安宁考虑,悄悄地向姚凤歌打听宋雅韵的底细。
姚凤歌思量再三,便把宋岩青的事情有选择的说了些,抛开之前的旧事不提,只说他嗜赌成性,在赌坊里跟人家打架,被误伤致死。又说宋家的家私被宋岩青败坏了不少,反正现在家里不比从前了。
封夫人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她们若是没有难处,凭着国公门第的姑娘,如何肯给人做续弦?”
姚凤歌叹道:“这事儿原本不该我管,只是我们家老太太硬是瞧上了二爷,非要我来说。少不得我就厚着脸皮说了。成与不成,全在二太太和大嫂子二人做主,另外就是二爷自己拿主意。”
封氏叹道:“说句心里话,我跟二太太都很喜欢宋姑娘的为人,只是二爷不知犯了什么邪,只说不想续弦,非要给他成一门亲事的话,他也只能纳贵妾。”
“贵妾?”姚凤歌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头,贵妾也是妾,若是宋雅韵苏家门里做妾,姚家脸上自然无光。不知又要招来多少闲话。
封夫人又叹道:“二太太为这事儿到现在还生气呢,扬言再也不管二爷的事儿了。”
“二爷这话说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回回有人给他说亲,他都说不再续娶,只能纳妾。看来是铁了心了。”姚凤歌轻笑摇头,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回去只跟她们实话实说,该怎么样,只凭着她们去罢了。”
封夫人叹道:“我自然是希望宋家能同意的。反正二爷将来也不会再娶,宋姑娘进了门就是二房的当家奶奶。无非是将来的子嗣名声上差一点,但只要有我和侯爷在,必不会亏待了他们。弟妹尽管把这话说给宋家夫人,说句心里话,我是太怕再有个跟孙氏那样的女人进这个家门了。”
姚凤歌自然明白封氏心里的意思。宋雅韵娘家无人,将来就不敢在她面前出挑,而自己过了年就走了,更不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后这侯府的内宅里就为她独尊了。她自然不希望苏玉安再娶个京都城内的世家女进门,再跟她明争暗斗。
于是姚凤歌笑道:“大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你的话我也会原样传达。说心里话,我也很希望这桩亲事能成,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之后,姚凤歌再回姚府,跟宋老夫人和宋雅韵母女直接把话挑明了。
那日宋雅韵母女去定北侯府做客,封夫人特意安排她们母女从安居院门口经过,跟苏玉安走了个对面,算是互相看了两眼。
回来之后赵夫人问宋雅韵觉得那苏玉安如何,宋雅韵心里自然是喜欢的,但嘴上只说全凭母亲做主。
靖南伯赵夫人则十分喜欢苏玉安的人品,宋家的男人不争气,她的丈夫是个纨绔,儿子更是败家的纨绔,像苏玉安这样的人品,又是锦麟卫的都尉,侯门公子,前途无量,赵夫人早就盘算着女儿嫁过去后她也跟过去享清福了。
等姚凤歌回来,把苏玉安只纳贵妾不续娶的话一说,赵夫人的心就凉了半截。女儿给人家做继室,即便矮人一等,那也是有名有份的。可是做贵妾……那就是奴才啊。
宋老夫人听了这话直接火了:“我们宋家虽然不比之前了,但依然是国公门第!雅韵是嫡出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姚凤歌只得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回去跟我们大夫人和二太太说一声,咱们这边不同意就是了。”
赵夫人没想到姚凤歌回立刻跟上这么一句话,听这话里的意思,苏家本就没打算成这门亲事?宋雅韵更是坐不住,红着脸起身走了。宋老夫人也被姚凤歌的话给堵了个大窝脖儿,半晌没缓过气儿来。
王夫人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冷场了,方才跟姚凤歌说道:“刚才你二嫂子说找你有事儿呢,你先去瞧瞧。”
姚凤歌便起身告辞去找宁氏。
她一走,宋老夫人便冷声哼道:“这也欺人太甚了!”
王夫人劝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这事儿急不得。京城世勋权贵多如云,不如咱们再另挑别家?雅韵这姑娘知书达理,温良谦恭,总会找一个配得上的人家的。”
王夫人这温温软软的几句话,听上去是在捧宋雅韵,实际上却意在提醒宋老夫人和赵夫人两件事情:
第一,时间来不及了,皇上病重,不知道哪一天就要驾鹤西去,到时候别说官宦人家,就算是寻常百姓也要禁止嫁娶的。
然后是‘配得上’的人家。放眼京城权贵子弟,那些得权得势的谁会娶一个二十岁的老姑娘?哦,说是二十岁,实际上马上就过年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一了!大云朝二十一岁尚待字闺中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见啊!
赵夫人不傻,王夫人这几句话一说,她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于是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合该我们家气数尽了!锦衣玉食养大的女儿居然要给人家去做妾。”
王夫人没说话,心里却暗暗地鄙夷,倒是有很多人家也可以娶回去做妻子,但只怕门第你们又瞧不上。
婚姻之事从来都讲究个般配,所谓般配就是门当户对。宋家再是国公门第,终究也是没落了,到如今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了,孤儿寡母的投靠亲戚来的,还想撑起国公府的面子么?
别说在世族观念渐渐淡薄的大云朝,就算是前朝门阀士族当政的时候,像这种没落了的家族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什么士族大家离开皇权的庇佑还能威风八面?
宋老夫人年纪大了,脑子却没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沉默良久,老太太忽然问王夫人:“刚刚凤丫头是说那苏家的二爷以后都不会续娶了吧?”
王夫人应道:“话是这么说的。所以人家才提出贵妾一说。”
“那么说,也不过是个名分的事情。雅韵将来进了门,还是当家的主母。”宋老夫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赵夫人也跟着下了坡:“或许他也是为了他那个儿子着想,怕继室夫人会虐待孩子,才硬是不松口续弦,只纳妾的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许是如此。”
“如此说来,这位苏家二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赵夫人赞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事情还可以再商量商量。你意下如何?”宋老夫人看着赵夫人,问道。
赵夫人心里已经愿意了,便笑道:“我们孤儿寡母的投奔了来,自然是要听老太太的意思的。”说完,她又笑着朝王夫人说道:“也请太太帮着参详参详。”
王夫人自然明白赵夫人的意思,老太太岁数大了,没有几年的活头了,宋雅韵真的给苏玉安做妾的话,将来的依靠还得是姚府。赵夫人自然要把自己抬得高一些,将来也好看顾她的女儿一二分。于是叹道:“我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你只瞧瞧凤丫头现在的日子也就知道了。”说完,自顾沉沉的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
说来说去,靖南伯夫人还是觉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苏玉安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子,有道是大户人家的妾也比贫贱人家的妻室更体面,宋家现在落魄到这个样子她都没把女儿随便许配人,就是抱着一副往上攀的心思,如今既然遇到了,拿定主意就不再犹豫放过了。